那么,曾国藩是不是这样呢?
早在京官时代,曾国藩就对官场上的贪污腐败非常痛恨,他认为,大清天下之所以问题重重,民怨四起,根子就在于吏治不清。所以他说,只有从治理贪污入手,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大清朝的问题。不过那时他是一介京官,只有发言权,没有行动权。如今他成了总督,终于可以对官场风气采取一些实实在在的行动了。
官场上讲究“亮相”。一位新官以什么姿态出现在官场之上,对每位官员,包括曾国藩来说都是需要认真斟酌的问题。
咸丰十年五月十五日,也就是升任两江总督不到一个月后,曾国藩要从大本营前往祁门。这次出行,对于两江地区的官场来说,就是新任总督的“亮相”之举。途中曾国藩要经过湘军水师控制的长江各码头。湘军官兵盼着曾国藩成为总督,眼睛都盼绿了。如今曾国藩如愿以偿,湘军上下也都扬眉吐气,欢欣鼓舞。曾国藩预料到,各处水师一定会大摆宴席,对他大搞迎送仪式。因为清代官场上,对这个迎送排场非常讲究,有许多精细的“尺寸”。比如上级来视察,地方官是不是要到边界迎接,是不是要出城迎接,出城的话,不同的级别,要出城多少里,都有说法。来到之后,用什么级别的宴席款待,安排几次听戏,临走时送多少钱,也都有微妙而明确的“潜规则”。晚清官员张集馨在他的自叙年谱中,说自己的从政岁月,“终日送往迎来,听戏宴会,有识者耻之”。主要精力都花在了迎来送往、花天酒地上了。因为地方上来往的官员实在太多了,所以搞得他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来往过客,攀挽流连,余等复迭为宾主,几于无日不花天酒地。”他因此不得不天天泡在酒海里,喝坏了官风,喝坏了胃。
对于这种风气,曾国藩自然非常清楚。所以出发之前,他特别致信水师将领杨载福、彭玉麟,要求他们不要搞迎送仪式:
国藩赴水营,请阁下告诫各营,无迎接,无办席,无放大炮。
这封信,也可以说是曾国藩整顿吏治的第一份宣言书。
然而官场的潜规则是,上级的本分是严格律己,宣布禁令,下级的本分却是必须过格招待,不遵守这些禁令,这才叫“各得其所”,皆大欢喜。特别是曾国藩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获得总督职务,军官们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所以曾国藩到达横坝头时,他发现各营仍然在江边列队迎接,而且还放起了鞭炮。
曾国藩十分不悦,立刻再次写信给杨载福、彭玉麟,恳请他们不要再搞这些仪式,说你们要是这样搞,我可要处分你们了。下属们这才确信,曾国藩的上封信不是官样文章,因此这次要求得到了不折不扣的执行。以后曾国藩再到哪儿,下属就不再摆什么仪式。曾国藩以这样的举动,为自己的总督生涯开了个好头。
成为地方大吏后,曾国藩还遇到另一个无法回避的重要问题,那就是如何处理礼品。我们前面提到,官员们见上级,都要送见面礼。
曾国藩给下属发下一条指令,不收官场上例行的“见面礼”。这一个指令,就相当于少收入了几万两白银。
不过身在官场,你想从始至终片礼不沾是不可能的。因为官员送礼,送的不光是钱,还是人情。你一点不收,就显得你“不近人情”,这不符合曾国藩“和光同尘”的作风,也不利于他与下属建立基本的情感联系。所以在实在拒绝不了的情况下,他会从下属送来的礼物中挑一两样价值最轻的收下来。
咸丰十一年,曾国藩派人把家眷从湖南接到安徽。以前曾国藩一个人住,到哪儿都对付一下就行。现在一大家子来了,就得简单装修一下房间,布置点家具。庐州知府唐景皋知道了这个情况,就给曾国藩送去了大批居家日用之物,从家具到被褥,林林总总,几乎无所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