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Q不朽!(4)

读书毁了我 作者:王强


“阿Q”提供了一个供人“观赏”的“景观”。同时置身于这一“观赏”景观中的所有参与者也构成了另一个“景观”。只把注意的焦点倾注于前者而无意或有意地忽略掉后者,则是迄今为止的“阿Q”研究中的一个灰暗地带。而这一忽略最终是无法解释“阿Q”现象的,因为“阿Q”之景乃是以至必定是在后一种“景观”中确立其意义的。这是鲁迅给予我们的最有力的提示。

在这样两个彼此相套合的“景观”之外,现代的“阿Q”批评者们及读者群更构成了另外一个更大亦更复杂的“景观”。我们之所以不满意于这一现代的批评者的“景观”,乃是由于这一“景观”自身的“暴力”取向,即它首先预设地把“阿Q”从种种在他们以为是“非阿Q”的关系之网中剥离开来,以期将它变为孤绝的自足的自律体。其结果是:他们至多所能回答的是“这个阿Q是什么样的”,而无法涉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阿Q或阿Q们”。

现代的“阿Q”批评者实质上早已陷入了历史所巧妙营构的“遗忘域”中。“哀其不幸”与“怒其不争”本质上又是在回荡着“精神胜利法”的灵魂。他们从一开始即果断而警觉地把自己同“阿Q”隔离开来,“阿Q”成为一种纯粹的“他性”(otherness),一种在怜悯的氛围里承受批评者情感关怀的“他性”。这一策略使他们获得了两种东西:第一、界定了自己的“非阿Q”的合法地位(凌驾阿Q之上,救世主式地施加怜悯);第二、将自己的“阿Q”式内核伪装成一种超越的姿态,以挣脱人的“阿Q性”阴魂的纠缠,以遗忘来掩埋恐惧。他们有着和“阿Q”一样的时间观:投射“过去”或“未来”以遗忘无情的“现在”,以此企及“现在”的安适和安慰,而非像焦虑“现在”的“狂人”那样。

作为现代批评者的我们,其实同“阿Q”周围静默或亢奋的“观赏者”没有了本质的差异。“观赏者”是我们的过去的投射。我们则是“观赏者”现在的复活。我们如此的存在加重了“阿Q”后脖颈上砍刀的分量。这正是历史的一个最大的不幸和反讽。

“阿Q”的预言已过去了多少个20年!由于包括我们在内的“观赏者”的壮大,“阿Q”的后代必然生息繁衍以至壮大。

阿Q活着。的的确确、现现实实地活着。

阿Q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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