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没有信仰,你就是棵浮萍
有人之所以接近宗教,是因为他的生活经常处于无法抗拒的强力干预的环境之中;有人之所以悦神,是因为他在无奈之中相信:只有神高兴了,他生活中的现实沉重才能变得轻松。我们也可以说,张学良接近宗教是在无法抗拒的强力干预下的一种迫不得已,也可以说他接近宗教有为了将自己苦闷、沉重的现实生活变得轻松一些,然而,却不能说他接近宗教是为了悦神。如果非要说他是为了悦神,那这个神不是超自然的,而是现实的,是生活在他身边,甚至站在他头顶上,而他又无法抗拒和摆脱的强权。
有人接近宗教,最终走进了神的怀抱,变成了宗教徒。张学良接近佛教是研究佛学,接近基督教是为了研究基督教。“我一度研究佛教,不是信佛教,是研究佛教。”一个从研究视角出发的人是成不了虔诚的教徒的。因为“你要是研究的话,你根本就不会信。”张学良的宗教既不是一个虔诚教徒的宗教,也不是一个神学家的宗教,而是人的宗教,是一个政治家的宗教。
在张学良的整个人生中,思想和行动上不时地显现出一种好奇和反叛精神的特立独行。他出身军阀家庭,但排斥军阀政治;他研究宋明理学,但反对宋明理学。这种内在的气质特性,导致他面对权力、环境施加的种种影响时,表现出不情愿接受又不得不接受和表面接受内心拒斥的心理状态。这样,他的好奇心引导他在被动接受中发现了一些值得思考的人生哲理,反叛的孤傲促使他在拒斥中发现了一些一般人不大容易发现或发现了也不愿意言明的积弊。他如同一个长期被强制灌药的病人,一次一次地挣扎拒斥,大量药物被他拒之口外,一次一次的强制灌输,又总有一些药物流到了体内,长期的渗入,体内积淀的药物也不知不觉地发生了一些作用,他的思想、行为也相应地发生了某些变化。这就是他的宗教观带有明显多元性的根源。
在谈到个人信仰时,张学良不止一次地开玩笑说:“我是三教九流。她也说我是三教九流。”这里的“她”指的是和他相伴72年,离他最近的赵一荻女士。张学良虽然是开玩笑,但他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了他信仰的多元性,也道出了多数中国人的宗教观底色。
中国人的信仰既不像西方基督教国家那样单一,也不像中东伊斯兰教国家那样虔诚。所以有人说,中国几乎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国度。
如果从中西比较的角度,以信仰的单一性和仪式上的虔诚性上讲,说中国几乎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国度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从宗教是一种社会历史文化现象上分析,这样说就有些令人费解。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化现象都与这个国家的历史相联系,离开了历史,我们无从理解文化,包括宗教。宗教不仅是一种社会现象,而且是一种历史文化现象。也就是说,宗教和任何事物一样,都是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都有其产生、发展直至消亡的过程。
张学良说他的信仰是三教九流,绝大多数中国人何尝不是“三教九流”?我们就生活在“三教九流”的国度之中,信奉“三教九流”是中国人的基本信仰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