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1930年美术刊行社出版的《小姐须知》是邵、张合作的结晶,浩文(邵洵美)作文,张光宇绘,别具匠心饶有趣味。一行行文字风趣地指点恋爱中的少女,幽默而隐晦,配上风格别样的一幅幅画,笔触动人,读来令人莞尔。这方形的小画册很精致,图画和花边全是粉红色的;黑色的字不是铅字印的,是请书店同人王永禄书写的小楷。他屏息聚神一气呵成,看不出一丝瑕疵。他们俩还有一次合作,张光宇作了一张画:一个阿拉伯人长着邵洵美的面孔,手里捧着一只鸡。这是他为邵洵美翻译的一本书设计的封面,刊在1934年的《美术》杂志第1期,书名是“逃走了的雄鸡”。那是英国著名小说家劳伦斯(D.H.Lawrence)的有争议的一本。1929年洵美在《新月》月刊发表过一篇书评,说起这本性题材的书,在英国被认为是淫秽作品;当时又因为有诋毁耶稣亵渎神圣之嫌,一度被禁。他对劳伦斯很感兴趣,1934年在《人言周刊》有一篇《读劳伦斯小说——复郁达夫先生信》,他和郁达夫讨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 )版本的研究,小说的结构和文笔,以文艺眼光欣赏这部杰作,认为作者写这本书目的在宣扬他的哲学。他告诉达夫“前年秋天曾经翻译那篇《逃走了的雄鸡》”。可是我们直到1938年才在徐迟编的《纯文艺》看到他的译作,那段描写耶稣复活的文字令人战栗。可惜没能找到全文,更没法找到已经设计好封面的译本。
《时漫》生长在上海滩,人才相对集中,中西文化融合之地。《时漫》诞生于1934年,结束于1937年。1934年是“一·二八”事变之后,人们生活相对安定,文化开始繁荣的年月,书报杂志的出版犹如雨后春笋;邵洵美、施蛰存等出版人称之为“杂志年”的一年。1937年“八一三”日本侵略者把战火烧到上海,时代图书公司那时尚存的四份刊物一夕之间被迫停刊,画人四散。《时漫》主编鲁少飞和助手宣文杰连夜把历年来投稿的作者名单制成一本通讯录,散发给各位,以便互相联系和帮助。这些漫画家火速在各地组成救亡漫画宣传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邵洵美在上海孤岛借助外国友人的帮助秘密出版抗日宣传杂志《自由谭》和Candid Comment。他知道,漫画和木刻具有的宣传力度比文章大。这些图片的稿子大多从他们那里获得。没能离开上海的画家江栋良等也经常来稿。
这些艺术家的友谊几十年如故,1984年《时代漫画》创刊五十周年,共聚胡考家,宴请当年主编鲁少飞,大家笑谓“罗汉请观音”。想不到2004年上海社会科学院把《时代漫画》作为“老上海期刊经典”之一选编印行。一份普通的画刊,仅仅39期,70年后重现,其价值不言而喻。编辑鲁少飞在八十六岁回顾当年“漫画不尽是雕虫小技,而是反映与记录了三十年代的时事与社会的百像图。斯可传于后世珍视之”。
黄苗子说:“《时代画报》、《时代漫画》和《万象》对中国漫画的发展起很大的作用。漫画的发展也影响到绘画的发展。如果没有洵美,没有时代图书公司,中国的漫画不会像现在这样发展。”
——我想,也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那样的时代,如果没有那样的一批才华横溢的漫画家,就不会有《时代画报》、《时代漫画》和《万象》。”
——我想,也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那批漫画家朋友,邵洵美的一生不会有那么多的精彩。”
邵绡红
1932年生,浙江余姚人,世居上海,系邵洵美与盛佩玉的次女。南京口腔医院退休医生。著有《我的爸爸邵洵美》。主编《邵洵美作品系列》第一辑:艺文闲话卷《一个人的谈话》、小说卷《贵族区》、随笔卷《不能说谎的职业》、回忆录卷《儒林新史》、诗歌卷《花一般的罪恶》,上海书店2008年出版;第二辑:编辑随笔卷《自由谭》、时评卷《时代讲话》、译作卷《一朵朵玫瑰》、邮话卷《谈集邮》,上海书店2012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