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辑天地生人(十四)

燕居道古 作者:黄恽


马叙伦先生《石屋余渖》肯定地说林损之去,为适之所排。旧派教授马叙伦自然清楚当时的情况,所以说适之所排是完全正确的,只是他没讲里面还有为蒋氏所恶的原因。张中行先生也认为林氏的被迫辞职是胡氏“公报私仇”,这样的观察也完全正确,当时正负笈北大的张中行,自然也明白此中实情。作为教授的林损,为中国研究旧文学的有数的人物,他的辞职,曾引起北大国文系同学的愤慨,视为新派学者党同伐异的行为,而胡适在其中的面目,也并不光彩。

我们回观知堂笔下的林损,他又写出了什么真相呢?他似乎连马叙伦、张中行那样的观察也没有,只把林损的辞职归结于他的性格。我上面说他不过揭示了某种真相,而掩藏了更深层的原因,这正是他的机心所在,他表现得好像与这事全然无关,却把北大的人际关系与新旧之争的真相掩蔽了起来。

如今胡适成了人们心中自由主义的一面旗帜,容不得半点玷污,关于林损辞职的事,很多人很多文都为他辩护,然而,脱离了当时的环境,人们究竟能摸到多少真相呢?

张资平在南京的生活

说起张资平,总忘不了鲁迅送给他的那个“△”,这种印象深到无法消除的地步。鲁迅笔下的“特殊符号”都有那种一见难忘的效果,Q是这样,△更是这样,一旦被鲁迅贴上这种符号,此人可能一世都只能带着这样的符号了。美国作家霍桑也搞这种符号,他用了红字A,鲁迅却连颜色都不要,只是单纯的符号,张资平就是△,张资平的小说,一言以概之就是△。存了这样的印象,我当年却在张资平的所谓长篇小说《冲积期化石》上扑了空,张资平因为偶然的机会,成为新文学运动中创造社的一个赫赫人物,然而这个人物其实并无写作才能,他的作品实在相当差劲,几乎没有值得一读者,就连一些小品散文,也毫无价值。张资平的作品,我看过多部,很难产生阅读的快感,只能以带有研究性的眼光去勉强地看。因为鲁迅的评论,张资平很不幸地归入了另类,但还是因为鲁迅的评论,张资平其人和其文,不会被后人忘记,后人多半会带着好奇,看看新文学运动中,20年代到30年代现代文学中的△究竟是什么样子。从这个意义上说,鲁迅还是张资平的“大恩人”。

张资平被黎烈文在《申报?自由谈》腰斩,其实是必然的事,“自由谈”改革与转向,《时代与爱的歧路》必然要让路,就像张爱玲的《连环套》因迅雨(傅雷)的文章而腰斩,张爱玲后来也惊叹当年自己怎么写得那么糟,虽然张爱玲当年大概也不服。人们不容易临事反省和冷静,往往需要回首当年,才能释然,张资平缺乏这样的反省,闹腾起来,把自己逼到狼狈不堪的地步。有时候看文章,总会产生古人也不高明之叹,确实,聪明如张爱玲,败笔也难免,而对于张资平来说,这个人本身就属于平庸之辈,他被“腰斩”之后的反应,也就很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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