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首次进藏的人物写生,原作尽失,唯遗黑白小照片。这些写生超越了写生,成为人物画,实在比《泪水洒满丰收田》及《西藏组画》都要好。这么说,并非附和陈丹青节节“退步”的修辞,而是说,陈丹青并未退步,一如时代不见得是在进步,这层意思写来太长太难,姑且不提。而印刷品写生并非陈丹青今日绘画的全部。今年夏天,陈丹青画的山西农民,譬如《晋南山村退伍老兵肖像》,是我所见到陈丹青归国以来最具现代感与存在感的人物画。与他七十年代末的同类写生比,又是一种好,因为画出比朴实更深刻的人性。这个早熟的画家依然葆有直取物象形神的才具,但他不在乎画家的名分,只是画画。
绘画,是画家的终身自我教育,眼界,是基本的条件,而眼界,通常指向别人的作品。其实,自己的作品也在教育自己,并赋予对绘画的认知,这是一个使作者成为观众的画展。
展厅尽头,三位老家伙的作品蓦然退远,仿佛四十年故事的主角不是林旭东,不是陈丹青,不是韩辛,甚至不是岁月,而是时间。在大而空的白墙上,挂着一排小小的欧洲镜框,框里镶着他们年轻时的小小照片,这些照片挂在展厅的尽头,似乎并非纪念已逝的青春,而是指向未来:在照片上方有一句话,署名丹青。他好像代替时间,跟韩辛开玩笑,同时是对旭东和他自己的调侃——
“这三个青年,如今快要六十岁了。据韩辛说:他们还要再画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