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荀子:礼仪

李安哲学 作者:亚当·巴克曼 罗伯特·阿普


另一方面,荀子提出的人格模式则强调礼仪在控制和引导欲望方面的作用。按照荀子的说法,人类天生是欲望生物,会不断地寻求满足,根据基本的需求感行事: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

荀子将人性说成是恶的,但这并非形而上的恶或绝对的恶;这是一种时常被说成是坏的、不重要的、自私的或破坏性的行为。“恶”这个字通常被翻译为“邪恶”,尽管有时它似乎意为“坏”,而如果必须用一个词来翻译的话,我认为“坏”要比“邪恶”更准确些。其最初的文字描画的是一个变形的人位于表示心脑的“心”这个字之上。这表明,“恶”这个字实际上的意思是功能不良的情感和欲望之集合,它会导致伤害、损失和破坏性行为。初始文字中的那种扭曲形象并非身体的扭曲,而是未能履行我们的责任或担当我们的各种社会角色意义上的扭曲。我们让自己的情感超越了可接受的社会行为之边界,给他人和我们自身造成了无序和伤害,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遭到了扭曲:

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荀子显示出对人类渴望消耗超出持续性界线之物品的能力的关注,其中的要点在于,欲望会破坏用于满足欲望之需的物品。荀子的叙事实际上与西方社会规则之叙事截然相反,后者假设物品的稀缺会激起冲突。荀子注意到,问题不在于物品本身的稀缺,而在于人类对那些物品的欲求可能膨胀得没有止境。他清晰地意识到,人的欲望必须得到调节,以维持那些欲望的健康机能,同时也维持可使人类活动持续下去的物品。

荀子对欲望这个问题开出的处方是礼仪。形式多样的礼仪提供了正确引导人类欲望的框架和边界。礼仪可确保人类欲望以健康和可持续的方式得到满足:

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故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

尽管荀子和孟子有关人性的看法似乎互不相容,但两种模式其实在论及人类情感之功能时都共有一个重要的元素。荀子承认,人类欲望会通过需求和满足来进行运作,而孟子则认为,人类欲望要通过对环境状况作出反应的内在感情来发挥作用,继而还要借助于一个使那些情感通过表达或表现得以实现的过程。这两种模式间的相似之处在于,两者都将感情视为过程,它们拥有意向性目标,其运行靠的是对行为场域中元素的回应。荀子聚焦于欲望的破坏性能力,孟子则聚焦于感情向道德行为的积极转变,但两者都是从与物品、意愿和对一种圆满的需求相关的行动过程去看待人类本质。

所以,尽管他们也许对人的道德特性持不同观点,但他们的模式都为诊断与情感欲望相关的问题提供了强有力的工具。对欲望和表达借以发挥功能的方式的揭示提供了治疗机遇。就此而言,我们可以将他们的模式都看作一种道德心理学:两者都提供了我们该如何对自己的感情、情绪和欲望作出反应的模式。他们都明白,感情和欲望是人类行为的核心所在。他们都理解,形成我们对情感和欲望的反应是变成一个健康、机能良好的人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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