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悲剧的诞生》的开头,尼采描写了对瓦格纳的乐剧的痴迷。光线从瓦格纳又回到古希腊悲剧,与其说古希腊悲剧出现在自己的光明中,毋宁说,它出现作为“未来的艺术作品”投射到古代的画面:尼采在1871年春的一份记录中指出,以“合唱队作为管弦乐团”——这是尼采从瓦格纳的思想中借鉴的、关于悲剧的原始构成的使命,即把合唱队阐释为现代的管弦乐团之古代的对应物——还阐释了舞台布景,在舞台与观众席之间那个为合唱队准备的半圆形空间(Orchestra)的前面,从根本上说,这个半圆形空间不是别的,就是瓦格纳主张的那种下陷舞台,它与观众空间分离。舞台布景与合唱队的半圆形空间构成的双重性,反映了古希腊文化的两个基本倾向,在尼采看来,它们至关重要:在合唱队中,狄奥尼索斯的特征表现为消除界限的、消解个性的、在音乐上恣意放纵的元素;而在舞台布景中,是由叔本华意义上的“个体化原则”(principium individuationis)决定的、生动形象地进行限定的元素。论文《古希腊的乐剧》(1870年)就已经预先准备了古希腊悲剧与现代的乐剧之间的相互映衬,表达了这种信念:“未来的艺术作品完全不是一种熠熠生辉的、确实迷惑欺骗的海市蜃楼:我们对未来期待的,曾经有一次已经变成了现实——在一个两千多年的过去。” 后来,在他的文章《自我批评的尝试》(Versuch einer Selbstkritik)中,尼采果断地脱离这种观点:把古希腊悲剧与乐剧等同起来;他自我批评地说,自己在《悲剧的诞生》中“通过最现代的事物的干涉”——即叔本华与瓦格纳的音乐美学——而把“我突然想起来的宏伟壮丽的古希腊的问题”搞砸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特里布申岁月构成了《悲剧的诞生》充满才智的芬芳。尼采在1872年5月1日写给盖尔斯多夫的一封信中说,他“很高兴,在我的书中,为我自己,把那个特里布申的世界变成了化石。”《悲剧的诞生》的基本启发,不仅要归功于瓦格纳的理论著述,而且还几乎更多地归功于他们在特里布申的谈话。实际上,那篇学术论文就是变成了文章的、“被变成了化石的”与瓦格纳的对话。在1886年撰写的《自我批评的尝试》中,尼采还把《悲剧的诞生》描述为,与“伟大的艺术家”理查德·瓦格纳——这篇文章真正的阅读者——进行的一种“双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