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创造一种“女性时间”——影片《让娜迪尔曼》1

另一面镜子 作者:程远征


这是一个女人的日常生活,她每天基本都重复同样的事情:起床,做饭,吃饭,为儿子擦皮鞋,吃完饭要打毛衣和听广播,与儿子散步,出门买菜,去邮局,去咖啡馆,白天接客赚钱,帮忙邻居看小孩等。她做每件事情都一丝不苟,严格遵循步骤,所有的东西用完都要归于原位。这样的时间处理方式带有典型的女性特质,跟线性发展的“男性时间”有所不同,而如此琐碎的“女性时间”呈现出的是一种循环往复的状态。在影片《让娜迪尔曼》中,“女性时间”贯穿了影片的绝大部分,直到结尾处,循环往复的状态被破坏——女人把客人杀死在家中。

这个女人叫做让娜迪尔曼,她的名字也是这部影片的名字。让娜迪尔曼是一位母亲,也是一名妓女,不过这部影片不是那种传统的“母亲/妓女”题材的作品——以表现母性伟大为主旨,而是企图在不断重复的日常生活中,传递出这位有着“母亲/妓女”双重身份的女性深深的孤独感。

在东方文化中,个体的孤独感往往跟人际关系的困扰有着密切联系,而在西方社会,个体孤独感的感知方式和呈现方式似乎略有不同。这种西方式的孤独是很多影片都曾表现过的主题,大都体现了西方式“完美生活”的脆弱,有时可能只是一件小事的侵入,便使得一切和谐幸福的表象土崩瓦解。西方社会重视自由和民主,也尊重个体权力和隐私,家庭成员之间平等相待,但随着宗教力量逐渐式微,制度变得越来越“完美”,个体之间的依存性变得越来越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脆弱。该片的导演香特尔阿克曼是一位著名的女性导演,她出生于比利时的布鲁塞尔,曾自费去纽约学习电影,之后一直在美国和法国拍摄影片,受存在主义学说的影响很深。在香特尔阿克曼的影片中,女主角身上经常充满了孤独感和疏离感。与男性相比,女性的孤独在某种意义上是双倍的,除了形而上学的存在式孤独,作为女人,她们还要遭受性别意义上的压迫和限制。

从拍摄影片开始,香特尔阿克曼便致力于表现孤独女性的命运:无论是历尽艰难之后,进入到由男性主宰的象征领域的女性;还是对象征领域没兴趣,只想在社会边缘为自己找到的一种“女性时间”,并在其中生活下去的女性。尽管这些女性想尽了办法为自己找到一种生存的秩序,但其内心始终是不稳定的,在她们为自己打造的角色中,感受到的仍旧是无尽的孤独。《让娜迪尔曼》是香特尔阿克曼最著名的影片,这部影片的主题其实是她自己的处女作《炸掉我的小镇》主题的延续。香特尔阿克曼曾这样介绍自己处女作的剧情:“你看到一个少女,十八岁,她走进厨房,像平常一样做事,但事情在某方面失衡,于是她自杀了。这里,是愤怒和死亡。”在《让娜迪尔曼》中,从前面无休无止的重复生活,到最后女主角突如其来的杀人行为,表现的仍旧是一个失衡的故事。

这些失衡的故事揭露的是“女性时间”本身的脆弱,以此来凸显女性的真实境遇。在香特尔阿克曼的影片中,“女性时间”最终很难保护女性的自我认同,因为“女性时间”在某种程度上带有想象的成分,所以它在本质上就是不稳定的。而且就“女性时间”本身而言,既可能为女性带来心理归属感,也可能对女性形成囚禁和压抑。香特尔阿克曼先后两部作品表现的都是“失衡”的主题,但又有小小的不同:在早先的作品中,女孩杀掉的是自己,面对失衡,青春期的愤怒里有针对自己的部分;在后来的作品里,女人杀掉的是男人,历尽沧桑的女人看到的是这个世界的更多不完美,以及这种不完美给自己生活造成的巨大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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