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创造一种“女性时间”——影片《让娜迪尔曼》2

另一面镜子 作者:程远征


据说香特尔阿克曼是在十五岁那年观看了让吕克戈达尔的影片《狂人比埃洛》之后,开始决定从事电影创作的。后来,她自己拍摄的影片大都带有反情节剧的特征,拒绝常规叙事,具有强烈的实验性,用以颠覆传统影片中展现女性的方式。香特尔阿克曼作品形式的重要特点之一是影片中有大量静止的长镜头,内容比较写实,琐碎重复的日常生活在长镜头延展的时间中传递出一种内在的张力,而平时被“沉默化”和“边缘化”的“女性时间”在影片中以这种方式被放大,并对“男性时间”形成某种反诘。在影片《让娜迪尔曼》中,女主角让娜迪尔曼主要的室内活动空间是厨房、卧室、客厅、卫浴间,她一天当中所做的大部分事情都在这几个空间内完成,其中有几场戏的时间几乎完全再现了现实的长度。这种表现方式无疑会对观众形成某种强迫性,即在一种完全写实的场景再现中,强迫观众进入让娜的“女性时间”中,专注于她的情绪和状态。

在让娜迪尔曼的“女性时间”中,她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机械的、没有感情色彩的。影片的开头,让娜在厨房做菜,有人按门铃,让娜并没有关火,而是先脱掉工作服,洗了洗手,再用毛巾擦了擦手,关了厨房的灯之后才去开门。两人互道问候,让娜一件件地接过客人的外套和围巾,两人再无交流,径直走进卧室。事情结束后,走廊尽头,让娜关上卧室的灯,两人来到门厅处,让娜打开门厅的灯,仍旧把外套和围巾一件件地递给客人,客人掏钱给让娜,并简单地与她道别,让娜点头,开门送人。让娜打开客厅的灯,把钱放入罐子中,再关掉灯,走进厨房,打开厨房的灯,继续做炉子上的食物。

在这个小小的段落里,让娜迪尔曼整个人的状态都是麻木的,甚至客人看起来似乎都比她更富于感情——因为他们有需求。而对让娜来说,她每天需要做的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需要完成的事情,除此以外,别无他事。在影片中,强化这种秩序感的方式之一是让娜在进出不同的房间时不断地开灯和关灯。让娜可以把每件事情都丝毫不差地安排到她的秩序中,像接客这件事也可以穿插在做饭过程中完成,而且她做每件事情的时候似乎都不用思考,就像运转的机器一样,来来回回地转动不停。类似这样的生活节奏几乎贯穿了整部影片,直到接近影片结尾时,这种平衡突然被打破。

让娜迪尔曼对她的客人没有感情,他们只是她谋生的一种手段。让娜对邻居送来的孩子也是如此,孩子在一旁哭闹,她偶尔过去拍两下,便又回到一边继续自己的事情。意大利导演德西卡的影片《温别尔托D》被看做电影史上典型的新现实主义作品,整部影片贯穿了强烈的写实风格,尤其是侍女晨起走进厨房里磨咖啡的那一段戏;但是跟《让娜迪尔曼》相比,前者在剧情安排和人物表演上仍旧显示出某种戏剧性。香特尔阿克曼用自己的影片表明,真正的写实主义作品似乎在女性那里才能被表现出来,因为男性总是需要更多的意义。很少有影片会表现一个人乘坐电梯时的内部空间,但影片《让娜迪尔曼》中出现了几次让娜独自在电梯中的画面,并通过电梯中的镜子,反射出让娜的整个等待过程。对让娜来说,等待也是她整个生活的重要部分,而且在这个场景中,让娜从来都没有望向镜中的自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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