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娜始终想要摆脱周围的束缚,所以她创造出了一种“女性时间”,希望借此能够背离主流社会所赋予的“意义”。让娜对“女性时间”之外的事情不感兴趣,她让自己沉迷于生活的各种细节,想要在秩序化的生活中维持自身的完整。让娜看起来不容易动感情,即使是在读信的时候也保持同一个节奏,但是在结尾处,让娜却突然杀掉了客人,这揭露出前面所有秩序的脆弱。让娜作为女性,其实始终处在弱势的位置,她一旦被主流价值观所触及,一旦从别人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便会发现自身的巨大黑洞,之前的平衡便会迅速崩塌。
这种失衡并非完全突如其来,在之前面的剧情中是有些许暗示的。首先,让娜并非生活在真空中,周围的人仍然会对她产生影响。比如,让娜的儿子在未来一定会打破两人生活的平衡,因为在平时的谈话中,他已经表现出偏向于男性价值观的倾向,并以主流文化方式想象两性之间的关系;经常来送小孩的邻居女人,不断地向让娜抱怨自己生活的无聊和空洞,这无疑会对同为女人的让娜形成一定的影响;还有姐姐的信,也在无形中影响着让娜的自我认知。这些潜移默化的内在触动,一旦遇到外界的变化,便会突然爆发。
影片表现了让娜迪尔曼三天的生活,在最后一天,让娜的“女性时间”发生了小小的变化,其中的秩序遭到了某种挑衅,尽管这些挑衅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却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的稻草:让娜照旧去邮局,门却没开;走路时,调皮的小孩不断地超过她;去商店的时候,让娜发现自己没带袋子;去另一家商店购物,却等了好一段时间后才开门;家里的咖啡坏掉了,只得倒掉;想为衣服配上丢失的扣子,但商店却没有卖的;出门去咖啡馆,平日的位置被人占,熟识的服务员也不在;姐姐邮来的礼物,袋子上的绳子怎么也打不开,只能用剪刀。所以,在最后,当让娜的身体也受到侵犯的时候,她便用那把剪开礼物的剪刀刺向了客人。
香特尔阿克曼在影片《让娜迪尔曼》中创造了一种“女性时间”,但是这种“女性时间”并没有提供一种女性自我解放的可能,而是通过放大女性的日常生存状态,来表现“女性时间”的内在脆弱,使人们能够细致入微地观察女性的压抑和无力。从根本上说,香特尔阿克曼关心的是全人类的生存境遇,毕竟,在由两种性别组成的人类世界中,当一方感到孤独与分裂的时候,另一方也不会好过。
西蒙娜波伏娃曾把身体比喻成一个场所,这个场所的意义由社会所赋予,带有很强的意识形态性。一个人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代表着什么样的价值观和生存状态,都跟这个场所中的自我表现密切相关。在消费社会及其所创造的形象帝国里,对女人特质的建构无法脱离对身体的认知,对女性身体的控制几乎无处不在。比如,在很多时候,瘦削的身体被看做勤奋、控制和理性,而肥胖的身体则意味着懒惰、被动和情绪化等;前者被认为象征了人类的文明,后者则代表了原始的母性欲望。而对前一种类型女性的认可,其原因在于她们符合了男性眼中的人类文明标准,如果她们一旦挑战了男性权威,这些女性又常常被物化或妖魔化。所以,女性的身体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它只是一个场所,女性这个场所的表现成为判断其自身“价值”的重要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