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微笑着的四哥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人们都说,他一定是在想些什么的,否则不可能在小店的门口一坐就是一下午,一抽就是半盒烟。真正知道四哥在想什么的只有店里负责收钱的老母亲。看着门口儿子的背影,老人时常轻轻叹息,她知道,儿子是想女人了。
知子莫如母,四哥的确是在想女人。四哥在想现在的生活真好,老妈身体健康,自己又走上了正轨,小店买卖虽谈不上兴隆,但因了街里街坊的捧场和照顾也是细水长流,何况自己也不是什么贪财的人,挣点儿钱让老妈吃饱穿暖也就够了,现在还缺什么呢?如果有个女人,对!女人。四哥想结婚了。现在一切都好,如果有个女人每天在小店里柴米油盐,扫地做饭,将来再给自己生个一瓜半枣,那才真叫舒坦的生活。脑袋里这样想着,眼睛里看着夏天的小街上不时流淌过的少女、少妇们丰满的胸脯和摇曳的屁股,四哥的下身悄然地变化着。感到了自己最原始欲望的生长,四哥深深吸了口烟,再次自嘲地笑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健康的男人,这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传统、善良的四哥还是在心里对刚刚走过的被自己下意识意淫过的女孩说着惭愧。
四哥扔了烟头,站起身转向门内平静地说:“妈,我要结婚了。”
老太太听到四哥的声音愣了一下,把刚数了一半的钱扔在桌上,抬头有些发蒙地说:“结啥?”
四哥:“结婚。”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结婚?跟谁?”
四哥又靠在了门上,点燃一支烟,懒洋洋地说:“不一定,反正就是想结婚了。”
四哥就是四哥。说完这话的两个月,四哥就领回了一个女人。女人很平常,平常的面容、平常的身段、平常的穿着,一切都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但老太太总是觉得这姑娘身上什么地方透着一股不舒服的劲儿,究竟是哪儿,也说不上。姑娘很客气,四哥很客气,老太太也很客气。三个人就开始了这样客气的共同生活。一切平淡如水,只是对于一件事,四哥缄口不提,就是女人的来历。
00又过了两个月,到了秋末的时节,四哥和女人就结婚了。婚礼很小,只有两桌,都是些四哥最好的哥们儿。就在小店办的,小店门口连喜字都没贴,平常跟四哥也算熟络的邻里们甚至不知道这一天提前关门的小店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四哥喝酒是有量的,一斤半小烧下肚也顶多是胃里有点儿难受而已,外表压根儿看不出变化,老太太最知道心疼儿子,小声说“要不就到这儿,也该洞房了”,兄弟们就陆陆续续地散了。新媳妇先进了洞房,四哥有些疲惫地靠在那张老母亲从旧货市场淘回的旧沙发上抽着烟,烟是红双喜,那时是好烟,很好的烟。看着正在收拾满桌狼藉的老母亲,四哥的眼睛有些湿,他第一次向母亲坦白了新媳妇的身世,说:“妈,别弄了,明天早晨起来我弄。咱娘俩唠唠嗑。”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碗,坐在儿子身边轻轻地拿下四哥手中的半截香烟嵌灭在烟灰缸中。四哥长长地吐出最后一口烟:“她是孤儿。”
老太太看着四哥,耐心地等着四哥的话。四哥笑笑,笑容有些苦:“我在窑子里买出来的。”
那一刻老太太的心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疼到了骨头里,但她一动没动,她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在四哥这句话过后挤出了一丝笑容。四哥抿着嘴唇,微微点着头说:“三十多年了没碰过女人,我也想,那天就去了窑子,妈,给您丢人了。”
老太太并没有责怪四哥,只是觉得自己心里又被扎了一下,更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