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有些不屑地撇着嘴,把眼睛看向远处说:“得得得,你以为我等着盼着听你那点儿破事儿?这两天生意好,我可没工夫搭理你,赶快滚,安全第一!”
快月考了,我决定暂时先停止对唐淼的单相思,好好复习考试。作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作为前提的另一个决定,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在考试之后将一切的想法付诸行动,什么都不管了,只要当着唐淼的面昂头挺胸地告诉她我很喜欢她,以前从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以后会不会有我现在不知道,但是既然有了这样的感觉我决不会错过,我想和她谈恋爱,就这么简单。
破天荒地,这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我的学习效率很高,竟然开始在老桑的数学课上如饥似渴起来。老桑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其实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之一。那时我只知道他是我见过的最邋遢的人,这个真的是“最”,没有“之一”。他似乎一年四季只穿一套衣服,一套七十年代的土黄色的西装,里面的白衬衫就从来没有白过。他戴着一副很宽的黑边眼镜,由于度数过高,致使我们隔着镜片看他躲在眼镜后面的眼睛时,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双硕大的黑白色玻璃球。老桑的声音不是很清亮,也许由于一天三盒烟的缘故,他说话经常是嘶哑着嗓子并且口齿含混不清。
老桑是有绝活儿的,满手都是绝活儿。比如他上几何课的时候从来不拿教具,最基本的用于板书的大格尺、大圆规、代数课用的画函数曲线的测量仪通通没在他手上出现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从来就不会使。一个数学老师不会使用最基本的板书工具!然而他在黑板上画的一切图形用肉眼看上去根本就看不出与使用教具之后画出的图的误差,这是事实,自他当老师以来三十多年的时间有数以千计的学生亲眼见过这样的事实。
在我们这所学风严谨的高中里,老桑的课永远乱成一锅粥,因为老桑是唯一一个不在课堂上强调纪律的老师,他甚至经常告诉学生们想睡觉就去教室后面,那样不容易被自己班的班主任发现。这也是个事实,是一个令无数人抓狂的事实。要不是因为老桑在全省乃至全国中学数学教育界的地位,校长一定会把这个脏兮兮的老头儿从大楼顶上扔下去十次都不嫌多。虽然课堂表现是这样,但所有老桑教的班级,数学成绩一定好于其他老师的班级,哪怕这个班上有无数个对数学深恶痛绝的学生。这是第三个事实,也正是因为这个,老桑才在学生心目中有那么高的地位,也才会让那些对他自己深恶痛绝的校领导们无可奈何。对老桑的佩服,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的。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样另类的老师其实真的是最好的老师!如果中国多一些这样的中学教员,那么真正令人深恶痛绝的应试教育也就彻底走向坟墓了。
老桑再次令人叹为观止地用单手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比圆规画得还要圆的圆。我坐在教室的第二排,看着老桑指甲盖里的黑泥,忽然想起了唐淼。这样的关系让我心里非常不舒服,我总是希望着可以在美好的环境中感受着美好的事物,然后自然而然地联想起美好的唐淼。
唐淼的指甲盖干净极了,里面并没有多少血色,有些淡紫,剩下的就是惨白,白得使人发慌。上完了老桑的课,我就拎着书包逃学了,那是下午三点四十,距离放学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抱着书包坐在唐淼回家那条路的路边。我在心里对自己温柔地说了声对不起,原想月考结束再想唐淼,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地食言了,我迅速地原谅了自己并且更加坚定了立刻向唐淼表白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