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上了二楼,坐在窗边,仍只盯着屋檐下挂着的一根根雨线出神。整个二楼都被他包了下来,所以此刻空空荡荡。跟着他来的小童用自家带来的铜炉烧水,沏了明前的银针放在中年人身后,便找个椅子端坐不语。
二楼没有隔间,所有窗户都被打开。坐在正中间,四周入眼的都是翠绿之色,仿佛置身密林之中。雨声,风声,和着树林淅沥沥的声音,真是说不出的绵软惬意。那小童坐了一会儿,头一点一点的,像是要睡着了。
忽然他瞪大了眼睛,刚要起身,顿了片刻,又重新坐下来。须臾,楼梯上脚步声响,一名身披蓑衣的年轻人走了上来。
那年轻人约莫二十五岁上下,容貌清秀,举手投足间显得从容得体。他麻利地解下蓑衣,随手递给小童。小童张着嘴“啊啊”两声,比了个手势,却是个哑巴。年轻人会意地点点头,走到中年人身后,轻声道:“舅舅。”
“嗯。”中年人搓搓手,小童立即端上茶水。他把茶杯在手里晃着,看里面翠色的茶水荡漾,道:“给你松哥也倒一杯。”
年轻人便在一旁的桌前坐了,接过小童递来的茶,飞快喝了,屏神静气等着中年人问话。
中年人便是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恶人谷谷主王遗风,年轻人是他的外侄,名郑曰松。
十年前,传闻王遗风因心爱女子被杀,狂怒之下大开杀戒,一夜屠尽自贡城,天下震动。其后更是离经叛道,加入恶人谷,将原本散沙一盘的恶人谷收拾得服服帖帖。
九年前,他率领恶人谷众人,重创昆仑派和各大门派,史称“开元惨案”。从此势不可挡,短短几年时间,恶人谷便成为武林中最大的势力之一,弄得中原各门派风声鹤唳,不得不放下分歧,成立浩气盟,以百家门派之势,才算稍稍遏制住了恶人谷的风头。
因王遗风的所作所为,山东王家深感耻辱,宣布将他逐出本族。然而侄子辈的郑曰松却不顾阻挠,千里迢迢投奔王遗风,这些年来鞍前马后,已成为王遗风的得力助手。只是王遗风对他爱惜有加,不让他在人前显露,是以江湖中知道郑曰松名字的人屈指可数。
王遗风慢慢地喝茶,过了老半天,才道:“只有沈眠风么?”
郑曰松微一躬身,道:“老沈总摄此事,听说肖药儿亦参与其中,不过此次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另外米丽古丽也曾在栈道附近出现,还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具体行动。”
“嗯……”王遗风淡淡地嗯了一声,侧头看了小童一眼,见他又闭着眼瞌睡,不禁咳嗽一声。小童一下惊醒,看见王遗风正瞪着自己,想躲,不知躲哪里去,就这样顿了半天,咧嘴露出个尴尬的笑容。
王遗风被他的憨相逗乐了,一摆手:“下去吧。仔细四周,别让人进来,我跟你松哥说事。”
小童啊啊两声,倒水进铜壶,把炭掩进灰里,茶具收拾停当了,这才咚咚咚地跑下楼梯。
王遗风走到铜壶前坐下,问道:“大光明殿真的如此吸引人?”
郑曰松知道这是王遗风在试自己的能力,当即正襟危坐,说道:“是。当年陆危楼进军中原,在京师建造大光明寺,声势浩大,但同时却在偏僻之处,早已被废弃的栈道附近,动用更大的人力修建大光明殿。大光明寺早在七年前就已建好,据说大光明殿时至今日都还未完全竣工,其庞大与复杂可想而知。”
王遗风揭开壶盖,放入茶叶,却不忙着放姜、盐等调味之物,让茶在水中单独煮。
郑曰松继续道:“陆危楼乃当世枭雄,以一己之力创建明教,势力发展的速度真令人匪夷所思。若不是惊动了天颜,下旨剿灭,今日天下之教宗,明教肯定能排进前三。即使陛下决意剿灭,也需聚集天策府、少林寺,以及众多门派精锐,才能将大光明寺化为火海,而陆危楼却仍然逃脱,可知此人平时有多么谨慎。”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偷看王遗风的神情。王遗风脸上永远不变的淡淡的神情,没什么特别的喜怒。郑曰松却知道,这位叔叔看似平淡的表情下,藏着滔天怒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勃然爆发。而爆发的后果,连恶人谷最凶恶之人,也不敢去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