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曰松自问自己喝过的墨水不及王遗风十分之一,更是不敢随便揣测他的用意,便静静地等着。
“一片冰心在玉壶……”王遗风又把这句念了一遍,“王少伯之心,有谁会真正懂?这世上又能有几人懂你的心?啧,真是痴心妄想……你刚才想说什么?”
郑曰松迅速看了一眼四周,确信无人在场,才压低了声音说:“舅舅,谷里……不平静啊。”
王遗风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郑曰松道:“您曾经下令,不许谷里的人染指大光明殿,这是为何?”
王遗风慢慢喝茶,仍不言语。
郑曰松两根手指在茶盘上敲着,说道:“舅舅,您的心思侄儿略知一二。咱们虽被称为恶人谷,但也是天下响当当的势力,别看少林、明教、丐帮这些门派名声响亮,若不是有浩气盟存在,哪一支能独力抵挡咱们?既然如此,有些鸡鸣狗盗自失身份之事就不能做。侄儿说得可对?”
王遗风放下茶杯,继续烧水煮茶,连撇一眼他的兴趣都没有。
郑曰松道:“舅舅,您高屋建瓴,看的自然不同。然而沈眠风,甚至谷内绝大多数人,想的可跟你不一样啊!这些流寇败类,哪个不是贪图钱财、淫人妻女之辈?放着偌大的财富您不让染指,人心岂能……”
“岂能怎样?”王遗风问。
郑曰松感觉到他平静后的怒火,一时有些犹豫。但他知道今日不说,事情恐怕无法收拾,当下咬咬牙,沉声道:“侄儿只怕谷内人心涣散,对您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王遗风忽地瞪了他一眼,郑曰松心头陡然狂跳,再也说不下去。王遗风也不吭声,偌大的厅里就只听见铜壶咕噜噜煮水的声音,以及外面呼啦啦的风雨之声。
片刻,郑曰松忽地走到窗前,往下望去。只见驿道上,一名女子正缓步走来。
驿道旁是两排高大的柳树,此刻风雨如梭,无数长长的柳条飞扬起来。那女子看似缓步,却在柳条间穿梭自如,绝不被任何一根柳枝碰到身体。
她穿着一袭大食国舞姬的衣服,袒露肚脐,两条白玉一般的胳膊上挂满了各种珠玉装饰,一双赤脚上系着数不清的金铃铛、银脚环,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至极的声音,在这风雨声中仍是清晰可闻——来者正是米丽古丽。
郑曰松看着她那绝世容貌,心中却在暗叹。她本是明教圣女、陆危楼最为疼惜的养女,却因修行邪术,被迫离开明教。这些年来,随着她武功日益精进,脑子越来越混乱,容貌却也越发惊世骇俗,仿佛二八处子一般。即使在邪术遍地的恶人谷,她也被称为千年妖怪,人人敬而远之。
郑曰松再往驿道的另一边望去,也有四人正顶着风雨朝驿站走来。这四人从高到低一字排开,都裹着灰黑色的麻衣,连头脸都遮起来。四人背上各背着一柄极长的剑,号称四大刺客。
这四人乃是一胞所生,三男一女。他们在江湖中名声并不大,唯一一次为人所知,是在浩气盟成立之初,千里追杀谢渊。要不是望北村的穆天磊出手相救,今日浩气盟的盟主就是另外的人选了。
但在恶人谷,他们却是最让人心惊肉跳的执法者,每一个被判有罪之人,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这四人追上,卸去四肢经脉,带回谷内,交由沈眠风折腾。不言而喻,必将死得凄惨无比。
郑曰松一惊,回头道:“舅舅,您真要……”
王遗风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乱么?的确会乱。然而别忘了,我王遗风就是这世上最疯狂决绝之人!你说人心涣散,我便让你看看如何治乱!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