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的,她的脸上浮动着某人的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柳碧瑶搁下镜子。
秋雨催凉,风拂拂而来。柳碧瑶加了件小外套。她没涂蔻丹,指甲盖透着健康的粉红色。她纵是不敏感,也能觉察出段小姐轻鄙的目光。柳碧瑶没钱买能和靓丽的蔻丹相匹配的衣裙,朴拙的佣人服几乎覆盖了她本应绽放的美妙青春。于是就只剩下蔻丹,唯独指甲上那抹朱亮,可以稍稍满足她打扮的欲望。
这落在段依玲的眼里,简直就是丑人多作怪。依她的话说,长得好又如何,人得有气质,有品位!
柳碧瑶从货郎那里买回一个存钱的木罐子。每到月末,都会摇一摇罐肚,听那哗啦哗啦潮水般的撞击声渐渐沉实起来。
和所有的女孩一样,柳碧瑶希望能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在心爱的人面前。
细雨飘进,雨沫子扑面而来,柳碧瑶起身关上窗户。
每到下雨,整栋楼房就像是进入了冬眠蛰伏期,静得挤不出一丝声音。柳碧瑶在书房里找到了段睿,他正晃悠悠地躺在段老爷子的摇椅里,从背后看,只露出一头浓密的黑发。
不知怎么的,柳碧瑶变得拘谨起来,不像以前,可以很从容地对着他。也许他知道自己是林静影的妹妹,出于关切;也许,是她们长得很相像……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柳碧瑶晃了下脑袋,打消这奇怪的念头。
“该换药了。”她唤了一声。这是她的职责。
段睿一动不动,“你把东西拿过来,就在这里替我换。”
柳碧瑶应诺,从里屋取出药水纱布,绕回书房,半蹲下来给他换药。拆开纱布,见伤口已不渗血,但仍未完全结痂,看着挺惊悚。
幸好没伤着筋骨。柳碧瑶把干净的纱布一层一层地包裹上,放轻动作,心里忍不住跳出一个想法:他们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你说,我应该报仇吗?”段睿突然问她,一边晃着摇椅。
“你不应该擅自闯入人家家里。”柳碧瑶没看他,轻柔地打了个服帖的结,“你别晃来晃去的,我不好弄……换好了。”
柳碧瑶无心多说,拾掇拾掇就要出去。段睿叫住她,“等等,”话锋在舌尖一转,他的语气变得讥诮,怪怪的,“谁知道他带过多少个女人回家!”
心像是被针尖刺了一下,酸涩涌上全身的肌肤。遮掩不住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柳碧瑶咬了咬唇,更像是在替自己反驳,“如果有,那也是以前的事了。我无所谓。”最后几个字她咬得特别重。
段睿紧追不舍,“他今天来找过你吗?”
“没。”柳碧瑶的声音弱了下去。她突然觉察到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疾步走出书房。
段睿并未就此罢休,他起身走到她面前。
柳碧瑶退了一步,圆睁着一双怒眼盯着他。他凭什么干涉她的生活?
段睿很难过,冰寒骤升,心一点点消沉下去。他仍是鼓足勇气,换了一副平和的语气说:“我们学校的学生会要组织一次示威游行,你和我一起去吧……人越多越好。”
要在平时,柳碧瑶很乐意参加,今天他的话败了她的心情,或许是被点到了伤心处,她无法释然。柳碧瑶断然回绝,“我不去。”
雨水卷走最后一丝燠热,被打落的青果半浮半沉地顺水聚拢在沟渠里。雨声哗啦啦地放大,如六月迅猛的滩声。雨水荡漾着晃入眼帘,地面绿水轻摇,柳碧瑶踩过雨花,低头冲上阁楼。
段睿悲愤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有本事你就嫁给那个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