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了她的存在,我不知道有一天她不在这间屋子里了我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有一天她离开了我能去哪里,再回吉祥街?或者找个男人结婚?可是,她是个连子宫都没有了的女人,世俗怎么可能容得下她?她该去哪里?但是,就在这一年时间里,别人给我介绍女朋友的时候我偶尔还是会背着她去见。我知道她不会反对,她甚至一直提醒我要找女朋友,她从来没有把她和我真正联系到现实生活中去,她很多次提出要走,她说她不想再打扰我的正常生活,说我应该找个女人结婚了。她多么聪明,我们从来没说过这个话题,但她知道我不会娶她。所以她随时准备着要离开我。
我其实是一个多么普通的男人,我知道,我不能娶她。社会和父母会给我压力,我需要一个体面的妻子,需要一个孩子。可是我也不能丢下她,我不能不管这个女人。她的半条命就在我的手里。我不让她走,她就说,那你快找个人结婚吧,到你结婚的那天我就离开。
我却一直幻想着,有一天遇到一个独特的女人能够接受我们三个人生活在一起,就当是照顾一个生病的亲人一般,那该多好。我很少把女人带回家,把你带回家,是因为我本能地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女人。你的知识结构和理解层面还有你那些特别的表情都让我觉得你一定能理解所有这些苦难,这种命运里的苦难,这种人的苦难。能理解我,还有这个女人。不是可怜,是理解。真的,我根本不愿意和别的女人说起这些,因为我从心里根本不抱希望。她们无非就是在找男人找房子找车子,可是,我凭什么要求女人不要这些,而和我一起去接受另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女人?我无法回答我自己。
请原谅,我对你是有企图的,这企图就是希望你能接受另一个女人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三个人相濡以沫,平等而平静地生活下去。可能是我太理想化了,这怎么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每次带你回来她就把自己藏进衣柜,为了不让你看到她,为了让你能充分地接受我。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匆忙地不礼貌地想让你走,因为我担心她在柜子里呆得怎么样了,会不会难受,我知道她是那种死都不会吭一声的女人,是宁可痛死都不会让人知道她痛的女人。
但是她让我疼痛。我从没有这样撕心裂肺地痛过。
她为了让我和你约会,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藏进衣柜里。就在这房间里,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隐形的女人。”
向琳往后退了两步,再退不了了,她倚在了墙上,像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安稳的去处。她静静地柔软地把自己停歇在了那里。她只以为是她在暗处观察着一出戏剧,没想到,真正在明处被观察的,却是她。这柜子里的女人一直在静静地观察着她。
从她走进这房间的那天起。
就是这个女人拿走那只红珊瑚耳钉的,她吃掉了那只饵。她不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妾,她甚至极力劝他和别的女人结婚吧。可是,如果她真的一点都不爱他,她又为什么要悄悄拿起那只别的女人的耳钉?她在本能地吃醋,是的,她无望地爱着这个永不会娶她的男人。一定是从那个在病房里的黄昏就开始了吧,她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就从心里没有再拒绝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