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熙熙攘攘的化妆间里,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托着下巴,像是挑包包似的眯起眼端详我们,对许雯雯说:“嗯,这俩才像是电影系的学生。”——许雯雯就读的是没门槛的大专艺校,但她对外都谎称自己是知名电影学院学表演的——江姐像是盯着因为太丑而直到过季了也无人问津的包一样,嫌弃地对她咂嘴,“你让我以为如今的影视界终于不再以貌取人了呢。”
面对给钱的主儿,许雯雯全程赔笑,完全不生气。
她有个特别大的优点,就是见人下菜碟,非常拎得清,要是换了我这么直白地说她丑,她敢骑在我肩上抓烂我的脸,要是换了南冰——丫那张嘴不上锁,没少说——欺软怕硬的她又不吱声了。
“你太高了,还蹬个这么高的跟,是想穿透雾霾去云上吸两口干净气儿吗?”江姐对南冰指了指我,“和她换一下鞋。”
穿不惯高跟鞋的我从来都是一双平底走天下,忙解释:“不好意思,我不会穿高跟的,能不能——”话没说完,我被踩着十厘米高跟的她那副“什么?!你是女人吗?!”的惊讶表情给噎着了,为争一口气,默默低头脱鞋和南冰交换。
接着,她扔给我们两套和身边姑娘们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裙,拍了拍手大声对所有人喊:“动作快,姑娘们,两点半了,老板快来了!今天的场合很重要,出席的都是财经杂志上的熟脸,你们谁要是敢搞砸了,自动自觉滚得远远的,不用上我这儿来结工钱了。”
被她的气势所撼,我也手忙脚乱地对着空出来的化妆镜整理仪容,仿佛一时充满了要夺取本店NO.1的鸿鹄之志。江姐这样范儿的,才称得上是顶级夜总会的老鸨——我们平时老取笑许雯雯像个拉皮条的——这么一对比,她顶多是街边洗浴中心里的小妹。
在我和南冰跟着看起来要举办集体婚礼似的雪白队伍走出门去时,
留在化妆间里等我们的许雯雯比着手势做口型:记得帮我要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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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帅哥也没见着。
许雯雯交代,若见到高富帅一定帮她要个电话——尤其留意丁兆冬——这个不到三十岁就身家过亿的知名企业家。
我说我不关注这类信息,压根儿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她便以花痴状捧着脸说:“你看我像是知道福布斯上都有谁的人吗?”我坦诚地摇摇头,“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帅!在杂志上见过一眼误终身的帅!”她肯定地说,“相信我,只要他一出现,你就知道了:啊,是他。”
也有可能是我和她审美差异大,总之以我的眼光,现场穿着各种花色西装的男人看起来都长着一张妻妾成群,甚至四代同堂的老脸,硬要挑的话,确实有几位叔叔看起来挺神采奕奕的,但是许雯雯还没堕落到为入豪门甘嫁老牛的地步吧。
比起富豪,我更想知道现场哪一位是禾仁康,他的作品主题永远是融入自然的女性,被评论家给予了“还活着的天才”的高度评价。无数次被老师提及的他,最经典的几幅画作都成为过我们的临摹作业。
我很喜欢他充满了光线感的笔触,柔软而透明。
端着托盘满场飞的南冰也很喜欢,她在每一幅画前都驻足良久,时不时以淫荡的表情冲我挤眉弄眼——她欣赏的点和我不太一样——她喜欢这些画里的女人都没穿衣服。
因为禾仁康非常神秘,无人知道他的年纪和容貌,所以我只能依自己对他的想象,在人群中寻找看起来气质温和,可能留着长发的老人家。
“你累不累?”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秃头男人,在走过来将空杯放在我的托盘中后又取了一杯酒,却没有离开。他笑起来时满脸的褶子能夹死不幸路过的苍蝇,似乎在向我示好般故作关心地问东问西:“看你穿着很高的跟,站了这么久,腿都麻了吧。会不会无聊?”
江姐吩咐过,有些老板在现场没人攀谈会很尴尬,所以他们可能与我们这些服务生闲聊几句,这时候礼貌而友善地奉陪即可。
呵。我表面露出得体微笑,在心中对此叔妄下结论:看脸,就知道,没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