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十七岁的向海光着膀子打篮球,就是普通的中学生体型,一块匀称有致的雪白小鲜肉,身上的汗珠子都闪着熠熠生辉的名唤“青春”的光,整个人跟钻石似的。
站在聒噪的女生群外,南冰的双眼里像盛着两把直直抛向他的火焰船锚,浓烈而沉静,心无旁骛,义无返顾。
当向海以一个三分球奠定了全队的胜利,他在欢呼声中跑向南冰,亢奋得双脚像马蹄子般一起一落,好一匹少女梦中的金色独角兽。
我看着他们,两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在最美最无畏的年纪里全心全意地想要一生在一起,真的特别美,美过千山万水。
因为他们成全了所有人最不切实际的幻想,整个学校没有一个人敢冒着成为全民公敌的危险去试着拆散这对吉祥物。最后公主和王子没有在一起,放不下的反而是我们这些抱着童话故事当真的外人。
“你家杨杨倒一直那么瘦,抱一起不嫌硌得慌,两块搓衣板儿。”南冰迈着两条从肚脐眼儿就开始分叉的大长腿径直往前走,留下一往无前的背影,“如果最后和你领证的人不是他,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我小跑两步追上去,挽着她的手说:“我们肯定不会分开的。”想了想又补充,“除非他劈腿。”
“你看好你自己就行了。”
南冰戏谑地冲我一挑眉,叫我猜不透她看透了我多少,忙不迭补充:“我才舍不得,他那么好。”
“因为一个人的好才爱他,你总有一天会因为察觉他的坏而离开他。”
——她还是看穿了我。
杨牧央是一块本应躺在橱窗里标着高价的水晶,却落在了完全买不起的我手里,才会让我觉得这一切像个阴谋,仿佛注定了他以后会变坏变脏,以此惩罚我的侥幸。
毕竟没有人永远纯净无瑕,当杨牧央不再是杨牧央,我不敢问自己,还能爱多久爱多深。
也正因为我的不坚定,这份恋情在我心中才一直轻飘飘的,像一间粉色的空中楼阁,美得虚幻而脆弱。
“可我不想和一个坏的人在一起。”我语气疲惫地为自己辩解,“单是应付我自己的烂摊子,就已经够烦了。”
“你真自私,但是自私好过无私。你要一辈子最爱的人是自己,有时可能觉得心里有个洞眼儿,却是完好无损的身体,好过多少遍体鳞伤的痴儿怨女。”南冰的话里完全没有讽刺的意味,她肯定地看我一眼,淡淡地说,“至少,好过我。”
南冰说我自私不是第一次了——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有什么问题吗?身陷沼泽中的我环顾四周,有的人早已自顾不暇,而有的人巴不得我沉没。不救自己,谁来救我;不爱自己,谁来爱我?
即便是当初对我穷追不舍的杨牧央,也是在曾经不起眼的我懂得收拾自己后,才注意到“隔壁班那个漂亮的艾希”。
外人都当我是一个华美精致的珠宝盒,最适合收纳剔透易碎的水晶,却不知道这盒子里并没有鲜红的天鹅绒,只有一块猪肝色的破抹布。其实杨牧央与外人也没多大区别,从未见过我恶劣不堪的一面,想想就觉得心脏被颠了一颠,于是我面对他时更严防死守,极力伪装自己是“他所了解的女朋友”:至纯至真的纯净水。
生活已经足够灰败阴冷,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把会发光发热的他弄丢了。
- 06 -
在李老师家里没待多久,南冰就催我走,不过事儿也办完了。李乐意对我的稿子相当满意,就两个问题:第一,虽然我的线条很流畅,但用鼠标上色还是略显僵硬——真后悔为了省钱,数位板和扫描仪,我选择买了相对便宜的后者,结果还是要花的钱逃不过——
第二个问题对我来说尤其严重,原来交稿不是立即结算稿费,等书商确认过全稿后,至少两三个月才发钱。
“别苦着脸。”南冰匆匆朝前走时,满不在乎地对我说,“姐有钱,借你。”
我没搭腔,呢喃自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存够学费……”
“都说了我打工的钱,先借你。”
“啊?”我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