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然自若由于不幸而消耗,和热情同样快地归于熄灭。因为泰然和热情一样都是努力。随着离艺术源泉越来越远,中国艺术家为了给自己创造圣贤们所渴求的精神状态,只得从陈年佳酿中寻觅并非自然而然的热情,即依据饮用的酒量和精神的注意方向,从热情中派生出狂热、愉悦、讥讽以及泰然置之本身。中国艺术家由于是自我的主人,故而能在自己身上碾碎生命。一个又一个世纪过去了,中国绘画自脱离寺院之日起,便被皇室所掌握,成为服务于宫廷的工具。它以其作用的奇特迟缓为特征,追随着艺术家其他的造型语言的演变。正是因为中国绘画为了求得生存,必应成为一切造型语言中最具个性的语言,所以中国绘画对追随其他造型语言的演变,自然也就抱有一种更加顽固的执拗态度。中国绘画发展于一种几乎使其窒息的氛围中,各种程式、规则、标准构成了这种氛围,画家们则用这些程式、规则和标准,完成了数以万计的作品、范本、故事、作品目录、画家名册与技法大全。这些汇编把绘画艺术改造成某种精确的学识,并且造就了成千上万的模仿者和技艺高超的赝品制造者。中国绘画创作出篇幅浩瀚的范例,在范例中可以找到一切细节真实,展示一切表象的线描形象。画家需要完成的工作只是把它们组合起来,通过这种途径,中国画转身寻根。当中国的书法控制了思想交流时,书法便使智慧的发展停滞不前,并且把抽象推向幼稚的矫揉造作。中国书法的这一基本缺点再度表现在艺术的最后表现形式上,而中国绘画则把实现书法技巧的首选工具用于艺术。于是,被过分遗忘的客观世界也就报了一箭之仇:精神摆脱了一切障碍,但是,精神的迷醉从此却与艺术家无缘。艺术家不再有权寻找其他的平衡形象,他所能做的一切,只是重复祖先为了休憩而创造出来的那些形象。
吕纪,《飞鹭图》,明代,纸本设色,台北故宫博物院
边景昭,《四喜图》 明代,绢本设色,122.8厘米×60.4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