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年来酷爱思辨与推理的法兰西突然摇身一变,洋溢着艺术气息,开足马力,向揭示新节奏、砸烂旧模式的生活方式奔涌而去。它在感觉领域实现了前一世纪在赢得战争和争取自由方面所付出的同等努力。法国人在哲学上的研讨、德国人在形而上学上的分析,以及在开创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业那一时刻过后,人在行动上的裹足不前,都使知识界深感失望:感觉不但要通过自己对心智问题表现得无动于衷来增加这种失望情绪,而且要通过自己不胜枚举的辉煌成就来慰藉这种失望情绪。法兰西淹没了从四面八方回流的世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整个陆地、天空和海洋,是前人和今人的一切历险活动,是或远或近有关太阳和雾霭的各种神话,是但丁描绘的地狱、歌德冷峻的睿智和莎士比亚(W. 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那既令人欣悦又令人震颤的无际无垠的梦境。塞巴斯蒂安·巴赫(Johann SebastianBach,1685—1750)、莫扎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1756—1791)、格鲁克(Christoph Willibald Gluck,1714—1787)和尾随其后的艺术大师贝多芬,在人们混乱不堪的心灵深处,有声有色地注入了大自然强大的和声,这些和声隐隐约约地变成了“智慧的谵妄”与“心绪的悲切”新的表现成分。
籍里柯,《梅杜萨之筏》1818—1819,布面油画,491厘米×716厘米,巴黎卢浮宫博物馆
绘画向艺术家敞开了大门。绘画构成了音乐,成为情感宣泄的形式。它之所以是音乐,是由于它具有在色彩中表现自我的能力,具有此呼彼应的多种映像,有其递降度与过渡性,有其广阔的着色范围——从最深邃处黑色或彩色的暗影,直至最凸出的耀眼亮色部分的巅峰。洪亮的声感与多彩的色感在其中融为一体,器乐一般奏出的风暴迸发出狂热的情欲和有节奏的喧腾,在那里,人们可以感知喧闹声、呻吟声、愤怒的呼喊、感官的叹息,就像人们看到一座座雄伟壮观的建筑物拔地而起,看到千姿百态的形式像汹涌波涛一样起伏,宛如乐队的演奏迫使您闭上双目,陷入沉思。在这一世纪,诗人将是画家的同义语。世界完整的外部形象在雨果和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Baudelaire,1821—1867)的作品中碎裂、麇集、挤动,物质及其芳香与色泽热情奔放的精神,像血液的熔浆,和着剧烈的脉搏,从心间喷涌而出。在柏辽兹的乐曲中,大自然的面孔酷似一幅扣人心弦的绘画作品,画面上,明晰的线条不是与它们炽烈的火焰交相辉映,就是像爬行动物那样向上攀缘,留下了烈焰的道道深沟。但是,绘画依然是实物化的自身,是法国在长达300年之久的时间里不断置于自己视线之内的物品;实际上从来也没有钟爱过它的德国,200年来对于这一物品再也不屑一顾;而在意大利,它早已化为灰烬;至于西班牙,只是在稍纵即逝的微弱光亮中,偶尔窥见这一物品的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