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来自王伟军,陌生的声音来自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他看起来要比王伟军年轻,却又脸皮塌陷,目光都是浑浊的,整个人俨然一根发蔫的竹竿。推门的正是竹竿,他回头对王伟军说:“快进来,快进来。妈的,下雨,风凉,我都抖了。”他瞪着小黄狗,让王伟军打头阵。王伟军说:“小峰,你姐不在吧?”张小峰站起来:“不在,她还没下晚修,她每天都要自习到十点半才回来。”王伟军说:“那最好,那最好。你姐姐真蛮,我看到她就怕。”竹竿再回头时,张小峰看到他鼻孔上挂着两只鼻涕虫,很想笑,又笑不出。一个大人跟三岁小孩一样挂着鼻涕,可笑却又带着一种诡秘。王伟军低声说:“小峰,你要看到什么,跟谁都不能说知道不?跟谁都不能说。”竹竿也不擦鼻涕虫,由它自动钻出,眼看要掉落,一抽,又缩回去,恶狠狠地说:“你敢对别人说,我把你的脚折断,插进你屁眼坑里。我还会把你的狗,杀了,吃肉。”
王伟军笑了:“曾德华,你连小孩仔都唬。”
曾德华不屑:“我连幼儿园小孩的三毛钱都抢过。他可大多了,什么不懂?”
两人就不理张小峰了,随手拉过张小峰的椅子,围椅子蹲下,目光顿时庄严,空荡荡的椅子中间像是摆放着一尊他人看不到的透明神像,而两人是虔诚的信徒。曾德华掏出一根蜡烛,点着,滴了蜡油,把蜡烛立在椅子中间。张小峰想阻止,又涌起一股强烈的窥视欲,眼前的一切,随着蜡烛的点燃,也点燃了他的好奇心。即使还挂着鼻涕虫,曾德华脸上还是严肃的甚至是严峻的,却又掩饰不住眼中的迫不及待,他以极其熟练的手法,用烟纸卷了两支小吸管,搁在蜡烛周围。王伟军有点紧张。曾德华不屑:“你是新手,看看我怎么做的!”曾德华撕下香烟盒内里的锡箔纸,在蜡烛上一点,把贴在锡箔纸上的那层白纸烧掉,嘴巴一吹,掉下一层灰,留下的,是一张锡箔。王伟军拉展锡箔,覆盖在蜡烛的火苗上。张小峰连呼吸都停顿了,不知道眼前的两个人在行着怎样的仪式,他甚至忍不住要跟着做。此时的曾德华是骄傲的,一个新手、一个小孩在他面前,都是他的崇拜者,他们的目光已经显示,他是此时的绝对主角,被注视的焦点。
王伟军手在抖,拉着的锡箔也在抖。曾德华喝道:“别抖,拉紧点。”他缓缓展开左手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已经藏有一个小纸包。曾德华展开纸包,里面是一堆白色粉末,像是面粉又像是粉笔灰,曾德华均匀地撒了一点在已烧热的锡箔上,拿起一根纸吸管,对着锡箔上的白粉就吸。一声轻叹,他几乎仰面倒下,鼻涕虫被吸回鼻孔,嘴角露笑,极其满足。王伟军眼睛不眨,怀疑又向往,也屏住呼吸,他瞧了瞧张小峰,想从这小孩身上寻回自信和镇定。曾德华好一会儿才坐直身子,他原来有些弯的高背立得挺直,是一只随时要射出的标枪,他说:“到你了。”王伟军重复着曾德华的每个动作,由于紧张,他每个动作都做错了,要不断重来,对准纸吸管吸进白粉的时候,他眼中射出一道光,几乎高喊出来,才叫了一半,他回手捂住嘴巴,没有气力继续蹲着,直接侧躺在地面上,甚至还打了几个滚。他打滚的身子都是颤抖的,像极了垂死者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