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狗也紧张了,它站着,眼珠里也发出光,没有叫,舌头伸长了,哈着气,跨前一步,又缓慢退回两步,在床脚越缩越小,它像看到眼前有着什么让它恐惧的东西,那东西它从未见过,也超出它的理解能力,舌头越伸越长。
白色粉末烧热散出的奇异味道让张小峰很焦躁,他实在无法理解白色粉末有着怎样奇异的魔力,让这两个人立即灵魂出窍。几乎一刻钟后,两人才坐直了,干了一天重活一般,浑身疲惫。王伟军叹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是这样的。太神奇了,我刚刚看到她了。”曾德华收起小纸包,三个人都没发出声音,屋外的雨好像停了。夜宁静,从门缝泄露进来的风,带着雨后的凉。曾德华悠然地对张小峰说:“你要不要也吸一下?给你享受享受!”张小峰摇头。曾德华说:“真以为会给你吸啊,知道多贵不?吸两口够你交一个学期学费。”张小峰仍在摇头,他对两人吸进白粉后的满足,有着前所未有的好奇与疑惑,又感到无比恐惧甚至哀伤。
在他隐约若无的印象中,那一年父亲去世,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一阵急促的喘气后,在一瞬间无比满足,目光都混沌了——那满足前,有一阵光从眼睛中射出,带走了魂灵和生气——父亲就是经过这么一阵折腾后闭上眼睛的。那时张小峰记事不久,此事有时清晰得像是他肩上的一颗痣,又迷糊得全是他个人的虚构。他掉进几年前记事不清的夜晚,那晚下雨了吗?好像并没有,可母亲淅沥的泪水,是一阵未曾停歇的密雨,是一次雨后泛滥的水灾,淹没了张小峰好几年,今后恐怕还会继续淹没下去。母亲那一晚后,从没心没肺变得敏感多疑,她以往过于晴朗的笑蒙上了沉默的乌云;姐姐从那一晚之后,变得冷漠又暴躁;张小峰自己呢?他好像觉得自己并没有变,但就是少了以往的快乐,父亲的死直接挖走了他的童年。父亲带走自己的生命,也从母亲、姐姐和他身上,都带走了一些东西,说不清那是什么,但真的是少了,生生地、狠狠地,带走了很重的一大块——那是能放到秤上来称出的一大块。
张小峰手掌发空,有一阵阵风穿过去,他想抓住,却抓不住,想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原来手中少了那张两寸照片。
曾德华擦了鼻涕,拉开门走出去。
王伟军说:“小峰,真的不要跟任何人说你刚才看到的好不?任何人,尤其是我老婆。”
“刚才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看到什么了吗?”张小峰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王伟军说:“可是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知道吗?在刚才吸进去的时候,我看到她了。一个好多年没见的人,我见到了。”
“你看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