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们后悔莫及的那天,俩败家子!”母亲拿着抹布气红了脸。
“你怎么不跟他说去?”瞧不起母亲对父亲的怯懦,讨厌她有话不直说,我以毒攻毒干了那么多刺激她的事、说了那么多刺激她的话,都没能改变这点。我不理解,那个不负责任的猥琐鬼有什么能令她一个成人惧怕的?
登告房源不久,来了位在京创业的单身男士。一个普通会面一张简单合约,父亲却刁蛮地质疑人家来历,言语间无不夹杂对外乡人的歧视。我气得眼圈发红,背对他们蹲一旁,心中回应千万句讥讽父亲的话:家都因为你待不下去了,你却忘了近日的心神不宁,亏得还有心力挥发老北京臭鞋底儿似的优越感……总有一天我要你羞愧自己的丑陋劣根。
单身男士未表露任何情绪。借此,我替父向君致歉,虽并不相识。
房到了还是卖了出去。出走至今十个月中,桩桩件件不算事的事令我变化渐生,尚无法预知成长路上什么才称得上打击。
这段日子有些难熬,从前那个机敏冷静果敢的我走了,变得圆滑迟钝,我觉得自己老了,视力下降,办事拖泥带水不痛快,感到诚恳实意百般努力却总换来屡屡失败。我的精神日趋颓丧,整日在家看书听音乐。
曾在夜总会当包间服务员时认识的右下巴连脖子一大片胎记的科员,他家距我家租的房隔一条马路,我不是特爱找他,一是对搓麻将没兴趣,二是他对我太客气反显隔阂。有趣的不过是看看夜场,比待家里强,我讨厌爸的丧样儿,老像有人欠他似的。尽管犯了那么多错误却丝毫不自责,也配当爸?
“我倒手卖了三辆车挣了点钱……”科员东拉西扯,“有件事一直想说,你别太在意啊。”他关小电视音量,点上烟。
“尽管说。”我鼓励他,心中掠过一丝不祥不快。
“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吗?咱认识这么长时间了,随便说。”
“没看法,朋友呗,不是朋友也不会在一起呀。”
“是,是,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他窘然地笑。
我没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有人挑拨什么啦?”
“没有没有,误会误会。”他正正腚,神情严肃地说,“咱们认识不短了,相互都有了解,我爸妈挺喜欢你,我也不小了该稳定了……”
此话刚一开头我就明戏了,不知怎的心生一股厌恶,下面的话耐着性子听完,不表喜怒,然后向家走。本是嘻嘻哈哈的朋友,反思自己的言行已经很注意了,他怎么能这么……让我压抑、惊慌?某些人的希望简直是我的坟墓。
生日那天甲丁来看我,他面色红润精神抑郁,穿着质地绵软的浅色绒衣,平和朴素如常,他要回湖北。
“星,半年来你变化很大。你有能力懂得抓机遇,应该尝试去南方发展,那里环境宽松。世事万物错综复杂,生物链丝丝相扣,相互对立时只有一方让步方可解决矛盾,吃亏未必不是福……过来,咱们抱一下。”甲丁搂得我喘不过气,突然粗蛮地吻我。
我像遭猥亵的兔子,没弄清怎么回事便匆忙下车。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多奇怪的人和事!
满腹心思地回家,父亲命令:“明天跟我上班去。”
“不去。”我脑里还别扭着,冷不防被他一脚踹个趔趄,“你痴心妄想!”
回家住以来他第一次打我。这个可怜虫忘了因为思念趴床上闻我味道的时候,看来他不明白我走的原因。畜生!骂我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也是。家似魔窟,我总害怕回来,每当此时都锻炼我胆量,像回到少年,时常挨打,越打我越疯越独越爱……叫他父亲只因血缘关系,我还硬着头皮和他说话吗?好歹一南一北两房分开,隔壁每声响动都让我提心吊胆,茶壶的扣合声像笤帚皮带的抽打和抡圆的巴掌。他怕找不到我吗?父爱存于过往童年,除了生命,他该给我温暖,而不是让我的心如狂风孤草孤影自怜。
好吧,等着,我会报复打击日渐苍老的你。这次我没哭,早早洗洗睡了。
无巧不成书。四个月来慕子义呼我好几次没理她,看着手中响闹不停的BP机,我琢磨问问她,兴许能找到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