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真武庙有间十六平米的空房,不要钱你住吧。我今天放学过去,把钥匙塞门垫底下。”
我喜出望外,不再怨恨她。
厚墙尖顶,房高层少,是我很喜欢的老房。屋内陈列着七十年代家具,棕红色大衣柜、书架、写字台、双人木板床,床头上方挂着缀满蜘蛛网的主人相片。我懒得打扫,不愿惊扰寂寞多年的尘土,直接用自备床单覆盖灰尘,写字台和衣柜内铺上光面报纸。码放两箱磁带CD衣物,装好音响,准备过单身的快乐日子。晚上冻得我蜷缩四肢几乎没睡。终于自由了。第二天偷着回家换厚被子。妈呼我几次不回不行,告诉她,我找到地儿不用回家了。
“不行,打电话问了,没有你要的颜色。”美发师叉腰看着地毯使劲琢磨,“这样行不行?”他推推金丝眼镜,“给你弄层次挑染,绝对特殊。”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设想,窗外装修钻孔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我不好意思让他重复:“行,你看着办吧,大胆招呼。”美发师在五星级酒店任职,他师傅好歹剪过香港大明星的头,不会差哪儿去。个把钟头后,一件虎腚似的工艺品出炉。我照镜子未置可否,见状,美发师由刚完成的喜悦转为无奈的尴尬:“就这两种颜色,只能这样了。”他擦擦脑门的汗收拾工具。我赶紧走吧,别让他紧张了。街上回头率挺高,我难为情地戴上帽子。
回家站镜前照虎腚,一圈黄一圈桔,我怎么那么反感染黄头发?像ABC,弄得气质都歪了。琢磨来琢磨去,心里甚是别扭,讨厌不彻底的感觉。
“呀,真漂亮,好前卫啊,哪里做的?”发廊小工啧啧赞叹。
“把它染黑了。”翻翻兜只剩一千六百块钱,可不嘛,染头就花了五百,生活没计划怎么行。恰逢深啡刚毕业找到个临时工作,叫我陪她一起去。
东直门外一座小而温馨的酒吧,早年办的活动让它在中国摇滚史留了一笔。老板原是干公安的,不懂行情,每天只付我八十元,我本想叫价,突想起他若打听出我曾打架炒老板……先这么凑合吧!
“困了楼上客房随便睡,想洗澡二十四小时热水。”头回碰见这么随和疼人的老板。
楼下传来笑声,我和深啡摸黑儿进去被人绊一跤。打火机一照,服务员三三两两歪着躺着坐着藏在角落里冲我俩哧哧笑:“吃不吃冰激凌?”
“吃啊!”
“自己拿去,别太多啊。”
我脑袋扎进冰柜挖了一碟子,靠墙角沙发凳上舔着冰激凌心都乐了。
老板和他的朋友办幼儿园似的带着大家,客人多为外宾华侨、摇滚圈人士,充满温馨友爱。我度过了两个月悠闲随便的安全日子,外交人员俱乐部终因管理松散账目不清关张了,我想念老板和他的朋友。
刁艳说甲丁的老婆看见她跟甲丁的合影闹了离婚,孩子归女方。取下慕子义留门把上的草莓,我边洗边琢磨刁艳的话。甲丁被朋友骗了,没完成公司交给的任务,报酬被拖欠,他自己公司的效益也不佳。挺明白挺稳重一人怎么在北京过上了捉襟见肘的日子?
草莓不烂就更好吃了。我呢,倒是过得优哉游哉。上午醒来做个蔬菜三明治,牛奶音乐无限量,啃书。床既是书桌也是餐桌。中午独自暴饮暴食,最多一次吃掉整张大披萨,喝了一升脱脂奶。嗜奶如命,喝得直呛鼻,呛了一脸。真希望这世界快快矫正审美,我将体壮力蛮,发不必型,装不必束,不必考虑性别,不必顾及颜面,大家自得其乐活得自在!下午逛公园看电影,晚上约新人攒顿饭局,下班独自回家洗洗睡觉!时而也想父母,但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慕子义最近来得挺勤,她男友居然吵架时拿椅子砸她,亏得慕子义躲课桌下,真是一个张狂一个下贱。
这么大的舞厅怎么没听说过?舞厅动物环顾“大舞厅”四周,比她稍矮的中青年男子走来问:“你在P跳过?”
“嗯。”双方相互打量,这个像鼹鼠一样的中青年男子一点不招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