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东北的留苏学生大部分都集中到哈尔滨,再由哈尔滨乘专列经满洲里出国。顾明达没有和其他留学生一样,到哈尔滨去集中,而是和一个俄文水平也非常好的女学生被特招到北京集合。出发的那天,心急的顾明达刚刚吃过午饭就待不住了,一直嚷嚷着要去火车站等着。滨江发往北京的火车是晚上六点的,不到四点,顾明达就在母亲和弟弟的陪同下早早来到了车站。
当年的滨江火车站十分简陋,仅有一栋刚刚用白灰水粉刷过的平房,这还是日本人留下的。平房的前面是一个不大的广场,后面便是乘车的站台,两排崭新的木板栅栏将站台与广场隔开,偶尔有火车从车站经过。几个候车的旅客躲在大树底下乘凉,两个穿着铁路制服的调度员,正拿着信号灯和指挥旗指挥着火车编组。火车头喷着烟雾,呼哧呼哧地在铁轨上来回地拖拽着车厢。
顾明达把行李、背包、洗脸盆依次挂在栅栏上,娘儿仨站在车站门前的广场上兴高采烈地话别。暖融融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幸福和欢乐在他们脸上荡漾着。
身穿笔挺中山装的顾明达格外抢眼,人们一看年龄就知道他是一位将要远行的留学生,往来的行人投以羡慕的目光,夸赞的话语不时随风飘来。一家人沉浸在无比喜悦和幸福之中,丝毫没有即将分别几年不能相见那种依依不舍的感觉。即使有,也被喜悦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所冲淡。
五点刚过,滨江市负责留学生工作的任老师带着一个女生向顾明达他们走来。见任老师手里提着行李,顾明达赶紧跑上前去,从任老师手中接过行李,挂在栅栏上。
任老师笑呵呵地问道:“顾明达同学,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可别落下啊!”
“任老师放心,都准备好了。”顾明达挺了挺胸回答道。
任老师又指了指身边的那位女同学说道:“顾明达同学,这位是与你一起去北京集合的兰虹同学,你们要互相照顾,路上注意安全,北京留学生预备部已安排专人到车站接你们了。”
其实,顾明达老远就注意到任老师身边跟着的女孩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仔细看。任老师这么一介绍,他微微地瞄了一眼那女孩。女孩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身着海蓝色大翻领双排扣子的学生服,俨然一个飒爽英姿的女兵;一对用红色毛线打成的蝴蝶结扎在乌黑发亮的大辫子下端,走起路来,上下游动,宛如一对蝴蝶在风中飞舞;额前刘海儿下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清澈如泉的眼神流露出质朴与纯真的天性;颦笑间,两个惹人心醉的酒窝令人浮想联翩;那银铃般的欢笑声从唇齿间倾泻而出,好像圣山之中清澈悦耳的山泉……
“您好!顾明达同学,我叫兰虹,兰花的兰,彩虹的虹,很高兴能与您一道去北京集合。”
还没等顾明达端详仔细,女孩便一面开朗大方地自我介绍着,一面主动伸过手来。
刚回过神来的顾明达,脸色红到了脖子根,一直低垂着头,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捏扯着衣角。小弟顾明军在一旁着了急,他一把抓起哥哥的手直接送到女孩伸过来的手里。这是顾明达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女孩子握手,有一种麻麻的像触电一样的感觉,瞬间袭遍了他的全身。
小弟顾明军的举动把在场的几个人都逗乐了,爽朗的笑声在金秋的滨江大地上欢快地回荡着。
火车终于进了站,任老师直接将他们两个人交给了列车长,随后又叮嘱了他们几句。顾明达和兰虹与任老师一一握手道别后,便登上了列车。火车徐徐开动,顾明达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使劲挥动着手臂与母亲和弟弟告别,直到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才坐回到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