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跟任何东西都没有交流，你就是死人而已。你要跟河流、飞鸟、树木、黄昏动人的暮光以及水面的晨光去交流，你要跟你的邻居、妻子、孩子和丈夫去交流。我说的“交流”是不受过去干扰的，因而你看世界万物的眼光是时时更新的——那是跟事物交流的唯一方式，因此你对昨日的一切死去。但这可能吗？你得去搞清楚这件事，而不是问“要怎么做到”。这个问题表明了他们的心智状态，他们没有领悟，只想达成目标。

所以我在问你，你曾跟任何东西有过交流吗？你跟自己有过交流吗？——不是跟什么更高的自我、更低的自我的交流，人类搞出无数这样的划分，只是为了逃避事实。要怎样才能进入这种整体的行动？你要亲自去搞清楚，而不是让别人来告诉你。没有“行动指南”，没有方法，没有体系，无法由别人来告诉你。你得自己下功夫。请原谅，我说的“下功夫”跟“工作”无关，人们喜欢工作，那是我们的幻梦之一，即我们必须工作才能有所成就。你不能工作，当你处于交流的状态，并不需要做什么，它就在那里。芬芳自在，无需你费力。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亲自去搞清楚，你是否跟任何东西有交流——你是否跟一棵树有交流？看一棵树，看的时候没有思想、没有记忆在干扰你的观察、你的情绪、你的感受，没有东西干扰你高度关注的状态，于是天地间只剩下了那棵树，连那个在看那棵树的你也没有了，知道那是什么状态吗？可能你从未这样看过，因为对你来说一棵树是无足轻重的。所以，你把树木、自然、河流和人群都拒斥在外。于是你跟任何东西都没有交流，甚至跟你自己。你跟自己脑中的观念、言辞打交道，就像那些跟灰烬打交道的人。你知道如果你跟灰烬打交道会怎样吗？你会心如死灰，油尽灯枯。

所以，你首先要意识到，你要去搞清楚整体的行动是怎样的，整体的行动不会在生活的任何层面制造矛盾；你要去搞清楚交流是怎么回事，跟自己交流是怎样的，不是指跟更高的自我、真我、上帝之类的交流，而是切实地跟自己交流，跟你的贪婪、羡慕、野心、无情、欺骗交流，然后以此为起点再前进。然后你就会亲自搞清楚——是搞清楚，而不是别人来告诉你，那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头脑彻底寂静，才有整体的行动。

你知道，我们大多数人的头脑是嘈杂的，没完没了地在跟自己喋喋不休——自言自语，或是在唠叨些什么，或是试图说服自己，让自己确信些什么。它一直在活动，在喧闹。我们的行动就出自那样的喧闹。任何源于喧闹的行动会制造出更多的喧闹、更多的混乱。然而，如果你观察并认识到了交流的真义、交流的困难以及头脑的静默无语——正是那静默无语在传递并接收交流的内容——那么，由于生活即是一场运动，你就会在你的行动中自然、自如、轻松地进入那种交流的状态。在那种交流的状态中——如果你探究得更加深入——你会发现你不但与自然、与世界、与周遭的一切有了交流，也跟自己有了交流。

跟自己交流，意味着彻底的寂静，那样一来头脑就能静静地跟自己交流世事万物。整体的行动就出自那样的交流。只有从空寂中，才能催生完满而具有创造性的行动。

瓦拉纳西

一九六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