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在独自散步或是跟别人同行,你们的交谈暂时告一段落。你们身处大自然的怀抱,没有狗吠,没有车声,连鸟儿振翅的声音也听不到。你们完全静默,而周围的大自然也悄然无声。在那种观察者和被观察者双方都归于寂静时,也就是观察者没有在把他观察到的东西诠释为思想时——在那样的寂静中,就有一种不同品质的美。既无自然界,也无观察者,在那种状态中,头脑完全、彻底地寂然独立。是独立,不是孤立,是处于寂然不动中,那种寂然不动即是美。你爱的时候,有一个观察者吗?只有爱沦为欲望和快乐的时候,才会有一个观察者。当爱不跟欲望和快乐相连,就会变得非常强烈。那份爱,一如美,每一天都是焕然一新的。就像我说的,它既无昨日,也无明天。
只有当我们抛开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和意象观察的时候,才能够直接接触生活的任何事物。我们所有的关系实际上都不真实——意思就是,都是建立在思想形成的意象上的。如果我对你抱有意象,你对我抱有意象,自然我们就根本看不到真正的对方。我们所看到的,只是我们形成的关于对方的意象,这就阻碍了真正的交流,所以我们的关系才会出问题。
我说认识你的时候,意思是我认识昨日的你。我不认识现在的你。我所知的不过都是关于你的意象。那个意象是由你对我的毁誉、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拼凑而成的;它是由我对你的所有记忆拼凑而成的。而你关于我的意象也以同样的方式拼凑而成,所以是这些意象在构成关系,这阻碍了我们彼此真正的沟通。
两个人如果一起生活太久,就会对彼此抱有意象,这会阻碍他们产生真正的关系。如果能懂得关系,我们就能合作,然而如果存在意象、符号、意识形态的概念,合作就没有可能。只有当我们懂得了彼此之间真正的关系,爱才有可能,而如果我们对彼此抱有意象,爱就被排除在外了。因此,看到你在日常生活中是怎样在对你的妻子、丈夫、邻居、孩子、国家、领袖、政客、上帝建立种种意象,是非常重要的,要真正看到,而不是理智上明白——除了意象,你一无所有。
这些意象制造了你和你所观察的事物之间的距离,这份距离中就存在着冲突,所以我们现在要一起搞清楚,有没有可能从我们制造的距离中摆脱出来,这份距离不但存在于我们的外部世界,也存在于我们的内心,这份距离造成了人类在他们所有的关系中都貌合神离。
你对问题的关注,就是解决它的能量。当你投入全身心的关注——意思就是投入你的全部——观察者就完全消失了。除了关注,别无其他,这份关注就是全然的能量,这份全然的能量即是最高的智慧。显然,在那种状态中,头脑必然是完全寂静的,只有全然的关注,才会出现那样的寂静,那样的安然不动,它不是训练出来的。完全的寂静中,既没有观察者,也没有被观察的事物,那就是极致的宗教之心。在那种状态中发生了什么,是难以言传的,因为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并非真相本身。要亲自搞清楚,你就得探究进去。
每个问题都跟其他的问题息息相关,所以如果你能彻底解决一个问题——不管是什么问题——你就能轻松面对所有其他的问题并解决它们。当然,我们所指的是心理上的问题。我们已经看到,问题只存在于时间中,意思就是当我们没有彻底面对事情的时候,问题就会出现。所以,我们不但必须觉察大自然,觉察问题的结构,彻底地看清楚,还必须在问题一出现时就面对它,快速地解决它,那样它就不会在头脑中生根。如果我们任由问题拖延下去,一个月或是一天,甚至几分钟,心就会被扭曲。所以,有没有可能在问题出现时立刻就面对它,不作任何扭曲,从而快速彻底地从中解脱,从而头脑中不留一丝记忆、一丝痕迹。这些记忆就是我们所抱持的意象,就是这些意象在面对生活这件非凡之事,因此才会有矛盾,才会有冲突。生活真真切切——生活不是抽象之物——所以当你用意象面对它,问题就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