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咱们走一条新路吧。”我说。“新路”自然是双关语,我想试探一下。她回头望着我,沉默着。
“都过去了……”我低下头说。
“我想看一眼。”
我感觉到胸口一阵发闷。“我知道你忘不了他,”我说,“几天前,你还在梦里喊他的名字。”
“对不起……”她垂下头,头发盖住了她的表情。
我站起身,身体随车厢晃动着。过了一会儿,车厢颤抖几下停稳了。我们走到寂静的月台上,深秋的郊外很冷。我们起先并排走,几十步之后,柳蕙走到了我的前面,我和她保持着七八步的距离。让柳蕙决定吧,我一边走一边想。与其这样有心事地生活,还不如分手,做个普通朋友。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我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冷峻的岩壁上面挂满枯枝败叶,供攀岩人手抓脚蹬的石块真像岩壁身上长出的恶性肿瘤。秋天的雨痕还没在岩壁上消退,四周除了我俩没有其他人。柳蕙望着岩壁,神思凝重,默默转身走向漂流码头。
几十条橡皮船横七竖八摆放在岸边,工人们正在给它们一个一个放气,把瘪平的橡皮囊收好,吃力地搬进一间房子。我们说明来意,一个男人站起来,指着正前方几条竹筏,说:“现在只能用它们漂流了,橡皮船被划破好几条了。竹筏漂流一次一百块钱,押金两百,四点前回不来押金不退。”
“哪能跟橡皮船的租金一样啊。”我说。
“就这样定的。”
“没事,就这样吧。”柳蕙对我说。
竹筏躺在水里,上面捆绑着两条长木凳,一根长长的竹竿斜靠在一边。我们小心翼翼跳上去,鞋面还是湿了。柳蕙坐在前面,我抓住竹竿,顶着河床用力向后推。竹筏的冲力很大,我的身体失去重心,半条腿掉进水里。
“你没事吧?”柳蕙回头看着我说。
“没事。”我甩了甩腿上的水和枯叶,继续前行。
天上的云层很厚,太阳没能冲出来,表情显得郁闷。我没有撑竹筏的经验,竹筏在水面连续打转,一个工人跑过来,拿起一根长竹竿,使劲顶住竹筏上的木凳,我这才找准方向。竹筏穿过乱石和枯枝划到岸边,柳蕙背起包跳到岸上,望着我说:“苏民,我一个人去吧。”我怔怔地望着她,一时语塞。
“一会儿就回来……”她淡淡一笑。
“两个地方都去吗?”我问。
她没有回答,低着头快步走进树林。
一个人坐在木凳上,任由竹筏自由漂浮,我的内心涌起伤感,先是一丝,接着是一股。一阵风吹过我的眼帘,我竟没能控制住眼泪,我想起和安然在一起的时光,也回味着一年多来和柳蕙相处的日子,哪一个更真实?哪一个更难忘?我不知道。
河面上只有这一条竹筏,看不见其他人,听不见鸟鸣,只有风的声音,间或有一两只小鱼跳出水面又游走;在远处的水面,几只鸭子在树下游荡。我突然看见一股淡淡的烟雾从树林里冒出来。我站起身,朝岸边划去。柳蕙从树林里走出来,站在岸边朝我招手,我也朝她招手。
“怎么有烟?”我问。
“到竹筏上说吧。”她大声说。
“我想再跟陈力说几句话……”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在洞穴里面烧东西,烧我们俩以前合用的东西……有数码相机,有我们俩的照片,也有我的日记……”
她的声音让我不安。
“我还对安然说了几句话……那天,本来是我和陈力计划好一起去洞穴探险的,没想到安然去了,没想到……”
我依然无法判断。
“都过去了……”她说。
我思绪起伏,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想去山那边看看吗?”她转过身,望着我。
“山那边?”
“山那边的木船真大啊。”
我想象着木船的模样。
“刚才,我又去看了摩崖石刻,在那儿遇到一位阿姨,”柳蕙若有所思地说,眉眼间都是平静,“她是来拜佛的……她的船就在山那边,船上装着一千斤柑橘。她和自己的男人生活在船上,他们很快就上路了。”
“船上的生活……”
“我想上他们的船,跟他们走一程,他们走到哪儿我就走到哪儿,哪怕就走两三天。”
“他们的船去哪儿?”
“我没问,也不想问……”
“阿姨同意了吗?”
柳蕙点点头,满眼深意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