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船漂停在岸边,我们四个人上岸走进茂密的树林。陈力说树林深处有两个景点,一个是神秘洞穴,一个是千年摩崖石刻。安然说她想去看神秘洞穴。“好啊!”陈力抢在我前面说,“神秘洞穴够刺激!”我的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我本来也想这么说的。柳蕙低着头,说她想去看千年摩崖石刻。
“行!”我一挥胳膊说,“咱们去看摩崖石刻!”
我们约好两个小时后在岸边会合,随后就分开走了。我和柳蕙在树林间的小道上前行,树木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也让四周的光线暗淡下来。石壁很陡,几百个佛像或站立,或坐卧在岩壁上,千姿百态,俯视着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柳蕙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陷入沉思。一只鸟飞过来,站在她前面的一尊佛头上面。静思的柳惠很有味道,我举起相机,连拍了好几张。
“你信佛吗?”她抚摸着佛像的手指问我。
“遇到寺庙,能拜的就拜一拜。”我淡淡一笑。
“真心拜吗?”
我不想欺骗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肯定特虔诚。”我说。
“我现在挺信命的。”她说,转身走向摩崖石刻的另一边。我看见透过树叶的一缕阳光照在一尊佛像的脸上,意识有些恍惚。
回到岸边,船静静地卧在水面。没有陈力和安然的身影,船上也没有他俩的背包。我和柳惠坐在岸边,手机就在包里,可谁也没有去碰。
时间默默流淌。我俩的手机也没响。
“每个男人都是另一个男人的敌人。”这是D.H.劳伦斯的名言。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预感到和安然的缘分或许已尽。柳蕙双手抱膝,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沉默的水面。
“咱俩去漂流吧,”她说,“这水……真好。”
我努力把晃悠的橡皮船扶稳,一只脚踏在里面,一只脚站在岸上,朝她伸出手。柳蕙抓住我的手——她的手纤细而冰凉。我们在船中央坐下,她静静地看着水面,我划动船桨,把橡皮船朝更宽阔的水面划去,心绪先平静后喜悦,但我控制着没表现出来。
我们彼此没有说话。水面倒映出柳蕙的脸颊和头发,我承认柳蕙的脸颊在光的映照下很美,比安然的还美……船顺流而下,好像有巨大而愉快的力量推动着我们。
我们一直漂流到夕阳滑落、夜色降临,才踏上返程的火车。火车快到终点的时候,柳蕙望着车窗外的黑幕,低声说道:“不要再提他俩的名字……”我用力点点头。
我们很快住在了一起。半个月后,我俩几乎同时得到令人恐惧的消息:陈力和安然死在了洞穴里。他们在洞穴里迷了路,尸体被发现时已被老鼠啃食得不成样子。柳蕙咬紧嘴唇,眼泪一颗一颗流淌下来,整个身体想颤抖,却又在极力克制着。我不敢想象安然的惨样,拉开门跑出来,眼前瞬间迷茫茫一片。柳蕙的哭声紧跟着穿越门窗和暮色跑进我的耳朵。
“去洗马河看看吧。”柳蕙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像电影上那样?”
“……”
“去漂流吗?”
“去看看吧……”
此时不是漂流的季节。临近深秋,水流变缓,漂浮在水面的断树枝随时会划破橡皮船。
“好吧……”我仰起头说。
通往洗马河的火车已经开行了三十分钟。柳蕙坐在窗边,望向窗外。我在她斜对面坐着,脑子里很乱,预感到这将是我们俩最后一次同车出行。我承认,这一年来,我爱上了她,或者说我已经习惯了她——柳蕙是这样想的吗?
或许冥冥之中的缘分到头了。柳蕙还会在梦中喊陈力的名字——我喊过安然的名字吗?我们从来没有交流过这个话题——彼此不愿意,也不敢。
我忽然想起谁唱的两句歌词:
我们的爱情,是别人扔下的吗?
我们的爱情,是别人的剩饭吗?
洗马河绕过一座山包后变得宽阔笔直,流向看不见的远方。火车行驶到高处我才发现,山下那片可供漂流的水域只是洗马河冲出山谷的小支流,只有十几米宽,两百多米长;再往前看,水面在山的背后宽阔了几十上百倍,水面上还有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木船,船上的帆已经收起。
“柳蕙,你看那边。”
她静静地注视着,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喜悦。
“再过五分钟,洗马河车站就要到了。”车厢里的广播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