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从东北方向流淌而来,顺着潺潺溪水淌下的,还有一片片落叶。落叶在溪水中形成一条青绿色的长带,从上游一直蔓延到桥下。
此刻,青绿色的落叶正被劈开。一团磨盘般大小的乱草团从上游快速漂下,向着小桥漂去。这乱草团中乱七八糟地支楞着枯枝,像是从山中滚下的枯叶团。
在盛夏的小溪里,这本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山上的砍柴人有时会将柴薪打捆,顺水漂下。也有被山洪冲积到一堆的乱草,偶尔也会顺水漂下。
但是在这团乱草后面,不到二十丈远的水中,又一团相同大小的草团跟着漂下,在它后面二十丈处,是第三团,就在老黄和谢云流“咦”的同时,第四团乱草也出现了。
四团几乎一模一样草团,相距各二十丈,在太子銮驾渡河时出现在小溪里。这就不由得不让人“咦”了。
“有人谋夺太子!”这个念头在谢云流脑中一闪而过,他却本能地后退一步,一把抓住重茂的胳膊,道:“咱们快走!”
“来不及了!”老黄哆哆嗦嗦地道。与此同时,桥上也是一阵喧闹,桥上桥下的千骑、千牛都已经看见了溪水中的异常。
队伍中立刻想起了尖厉的哨声。大唐军制,只有在对阵交战时才使用号角,围猎与紧急调动都使用哨子。众千骑、千牛备身,虽说和开国时代相去甚远,毕竟也属于帝国军队的精华,刚刚乱成一团,一听到哨声,立刻安静下来。
有人在队伍中高声下令。河岸上的白头役们向林中退却,二十余名千骑却下马来,弯弓搭箭跳下河岸。桥上的白头役们一起发力,奋力将格车推向桥西头——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只可惜格车沉重,体型又大,在狭小的石桥上缓缓移动,一时还下不了桥。
哨声再次响起,立刻便是一阵急如密雨般的“嗖嗖”声。羽林军千骑、千牛都是弓马娴熟的精英,立时便将四团水草射得刺猬一般。
草团中本就支着枯败枝条,这数十支箭射入,不过是多了些枝条而已,水草团继续排开溪水中的落叶,向石桥漂去。
哨声连连吹响。跳下河岸的千骑们毫不迟疑地将手中弓箭丢下,站在河岸之上的千骑们摘下悬在马上的长戟,向他们扔去。那些站在河岸下的千骑们头也不回,反手便将同袍们扔来的长戟抓在手中。
远处的谢云流、重茂都不禁暗赞一声。这般紧密如一的配合,实在不愧是天下最精锐的羽林军士。老黄却是大声击掌,道:“好一个鹞回头!太宗文皇帝传下来的武阵之法,倒也没被这帮爷们丢光,嘿!”
接到长戟的千骑们双手持戟,紧密地肩并肩靠在一起,摆出临阵对决千军万马的架势,等着那些水草团底下潜藏的刺客登岸。石桥虽不甚高,但要从水中直接跃到近两丈高的桥面上也绝非常人所能做到,若水草中真有刺客,从河岸登陆是唯一的选择。刺客们显然没有料到千骑们反应如此之快,已然失尽一切先机。
在一片静默中,第一团水草缓缓地从一排明晃晃的戟尖下漂过,撞上了石桥东头的桥墩上。
出人意料地,水草团在桥墩上碰了一下便远远弹开,顺着溪流继续向下游漂去。
桥上、岸上,连小客栈里的谢云流、重茂等人,统统都愣住了。
第二团水草撞在了小桥西头,也是轻轻那么一碰,便即弹开,向下游漂去。小溪以石桥为分界,石桥之东溪水较深,水流平缓,过了小桥则是一片乱石滩,溪水在乱石中奔腾下泄,那两团水草瞬间就被湍急的水流撕扯成碎片,卷入水底。
河岸上,刚刚还警惕万分的千骑们站直了身子,有人开始呵呵大笑。眼看着第三团水草穿过小桥,滑入乱石滩,河岸边的千骑中,一人忍耐不住跳到桥下溪边的一块大石上,手举长戟,看着最后一团水草漂过来,便高举长戟,用力捅了下去。
草团先是向下一沉,接着,一团红光乍然亮起……
谢云流眼前一片茫然,耳中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嗡嗡的鸣响仿佛充斥天地间一般……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双膝微曲、双手护在面前,总算还没有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