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教门与会党泛滥

谈完商帮和官场，再说秘密社会，它是江湖的主要源头之一，对现代江湖习俗影响最大。今日所谓江湖，狭义指秘密社会，广义才是江湖化的民间社会。“江湖化”概念有两层意思，首先是秘密社会向公众社会扩散，其次是私人关系网主宰一切，两者交叉融会，合二为一。

秘密社会自东汉以来，历朝时有所闻，至明朝陡然风起云涌。自明朝以后，秘密社会的数量和规模急剧膨胀，至清朝则达到“爆炸”地步，会道门多如牛毛，极大地破坏了传统社会秩序。将历朝秘密社会的数量随时间作图，得到一条S形双曲线，拐点在明朝。

明中叶，在商业行帮和官场朋党诞生同时，中国诞生了第一个近代范本式的秘密教门——罗教（青帮前身）。自它以后，秘密社会——教门和会党的涌现如雨后春笋，数量惊人，其中最著名的有：黄天道、红阳教、西大乘教、东大乘教、斋教、长生教、园顿教、闻香教等，难以备述。

我们先看起于明代的始作俑者。公元1483年，即明朝成化年间，山东即墨县籍人氏罗梦鸿（又名罗清）在北京密云卫古北口从军运粮。他深切体察军士们身心疲惫不堪，有心缓其疾苦，遂立志钻研悟道，14年后，终于融儒、佛两教创建了通俗易懂的“罗教”，供军士修行慰藉心灵。一时间，漕运军士入教颇众多，十分流行。罗教是史家认定的近代教门的源头和摹本，后来演变成显赫于晚清民国的青帮，流传于海内外，前后延绵五个世纪。

罗教的早期信众主要为山东、河北一带漕运水手，后向京杭大运河流域广泛扩散。早期罗教传道仅仅针对流离失所的游民。它曾经在运河流域兴建数百所庵堂帮助水手渡过难关，仅杭州一地就曾有七十余所。入教水手不仅可在庵堂内朝拜，还可以在庵内赊欠食宿，发饷后清账。后来，罗教渗入漕运行帮，在清朝演变成青帮，与漕运行帮融合为一，成为漕运水手的管理组织。再往后，接连发生了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战争，大运河漕运业被切断，漕运军士全体失业，大量涌进附近的上海、杭州等大都市谋生。尤其在上海，英租界、法租界和华界三权鼎立，留下大量权力真空，青帮因祸得福，趁机发展起来。譬如，当时窃贼在英租界作案，然后流窜到法租界或者华界，三界政权皆莫奈之何，唯有青帮不受界域限制，各界政权皆求它帮忙，这是其兴盛原因之一。青帮继承的“二十四字辈分”严密组织在乱世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聚众结伙，仗势凌人，在租界、华界分立的权力真空地带发展壮大，成为强势利益集团，甚至许多军阀都急于攀附，纷纷投帖入会。一时间，青帮完全公开化，基本合法化，势力达到鼎盛。

早期的帮会——教门和会党——并不是现在意义的黑社会，而是一种聚众求生的游民组织，兼有宗教信仰和合作互助功能。譬如罗教，教义出自佛、儒信条融会，具有相当多的宗教关怀，帮助四处漂泊的信众获得物质资助和精神慰藉。帮会演变成黑社会，基本是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以后的事情。表面看是临时战乱原因，根本原因是人口危机严峻，游民人数空前，求助的游民纷纷涌入秘密帮会，挤破帮会，颠覆了会党和教门正式组织，使秘密社会失去控制，成为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