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6月,密歇根大学的人类学教授霍勒斯·迈纳发表了一篇文章,在人类学领域引起了巨大反响。
他的文章发表在《美国人类学家》上。该期刊刊登的大多是关于外来民族部落的研究成果,包括研究智利的阿劳卡人的亲属关系、巴西蒙都鲁库人来源的文章。而迈纳的最新研究成果则相对另类,他首次对加利美阿人进行了研究。在这之前,似乎没有人研究过或者听说过这个民族。
加利美阿人并不是一个新出现的民族,他们的部落习俗在我们看来很怪异。迈纳说,因为当地习俗不同寻常,令人震惊,所以人们认为他们的行为是“人类行为的极限”。
加利美阿人迷恋法术,他们每天都要进行一系列的身体仪式。这倒也没什么,因为许多部落都有各自的身体仪式,如禁食、文身等。而加利美阿人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们对身体有种古怪的信仰。
对加利美阿人而言,人体从根本上来说是丑陋的,并且逐渐走向衰退。他们每一种仪式的作用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扭转这个过程。他们会采取一些近乎野蛮的方法,例如男性会用利器刮自己的脸,女性会把她们的头放在小烤箱里烘烤。此外,他们对嘴巴还有一种奇怪的执念:通常会在嘴里塞满猪鬃。在加利美阿部落中,智慧的长者都拥有特殊的社会地位。他们也是草药医生,能给族人提供具有魔力的药方,防止人体老化。
人体老化对加利美阿人而言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另外,该民族还有一大特点: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古怪的美学标准——他们厌恶人体的自然状态。假设部落里有个人很胖,他们便会举行禁食仪式,好让这人瘦下来;而有人太瘦时,他们又会举行宴会,好让他变胖。女性的胸则需要特殊的照料:加利美阿人会使用古怪的身体整形技术改造女性的胸——胸小时让它变大,胸大时则让它变小。
迈纳总结说,考虑到加利美阿人的这种生活方式,他们能存活到现在也算一个奇迹。
你从加利美阿人的故事中学到了什么?他们是一个野蛮、喜欢自虐的民族吗?他们的价值观有问题吗?你是否觉得他们是原始人?
假如你想到的只是这些,那么你跟当代那些学习人类学的学生没什么两样。他们看到这篇文章时,感受和你们差不多。事实上,加利美阿人并不是一个奇怪的原始部落,那篇文章描写的其实是过去的“美国”。
现在,想必你已经了解迈纳的玩笑(或者说他的教学工具),你发现那些之前在你眼里十分奇怪的行为和习俗其实再寻常不过了。男性用利器刮自己脸的时候,其实是在刮胡子;女性把头伸进小烤箱里烘烤的时候,其实是在理发店里烘干头发(20 世纪50 年代的做法);而当他们往嘴里塞猪鬃时,其实是在刷牙;他们会禁食或者吃大餐,说明他们关注自己的体重。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掉进迈纳的陷阱?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们相信那些被贴上“专家”标签的人。迈纳是美国人类学协会的主席,他的文章刊登在该协会的期刊上,在文章中,他引用一些专业人士的观点用于支撑他的论述。
此外,文章还涉及一些其他内容。答案就在于语言的力量。在选词时多下一番功夫,选择的那些词汇就可以决定我们的反应,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并且影响我们的决策。
思考一下迈纳教授是如何选词的。他在介绍文章主题时使用的是“部落”一词;该部落不同于任何一个古老的部落,而是一个“特别奇怪的部落”。纵观全文,他使用的多是“仪式”、“驱邪”、“原住民”、“身体仪式”这类词,进一步加深了那种异类、原始而且陌生的感觉,其实他写的正是美国人的生活。
该技巧虽然简单,影响力却很大。迈纳只用了一些词,便把读者带入了一个与曼哈顿、堪萨斯城相去甚远的世界。陌生的语言和参照物,使人们觉得这是一段久远并且与众不同的历史。
我们就那么轻易地被人控制了。
信息以何种方式传递给我们,如用词、选择的图片和比喻等,都会对我们处理、评估信息以及做出决策产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