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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痛感无依无靠的时候,我认识了这个叫我靠的人,当然是华人。在这座充满西人的城市,我发现华人新移民很难认识正经的西人,或者说真正认识西人。但我记不清我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位叫作我靠的人了。是在儿子的学校?还是在什么补习班?或是某个华人华侨的会议及场所?反正我认识了这么一个叫作我靠的人。
其实我靠这个名字是我起的,而且仅限于我一个人使用。他的名字叫迈克,迈克的英文拼写应该是Michael,这个字儿从字面上看没什么意思,但是读起来就有意思了。这个名字的读音可以由两个词来构成,my和call,my的读音是迈,意思是“我的”;call的意思是电话、召唤,读音是“靠”。把my的意思和call的读音合在一起,不就是我的靠,我靠吗?所以当我听说他叫迈克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我靠,他叫我靠。迈克不就是我靠吗?于是我便在自己心里把他叫作我靠了。后来事实证明,我靠真的是可以靠的。
就像记不得我是怎么认识我靠的一样,我也始终想不起来,我到底是从别人嘴里,还是从我靠自己的嘴里听说我靠的名字叫我靠,我对他的来历,诸如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原来是做什么的,都无从知晓。
温哥华的华人真是藏龙卧虎,一不留神在菜市场就会碰到赖昌星,他正在那儿跟人讨价还价,好像是卖货的忘了给他骨头,又好像是他忘了拿走骨头,他说你如果忘了给我骨头或者是我忘了拿走骨头,今天晚上我就没有骨头汤喝了。
随手一翻报纸,就看见肥肥的追思会在我家门口的小教堂里举行,郑少秋是否参加了前妻的追悼会我没有注意到。
离开中国的时候,朋友给了我台湾大诗人痖弦的电话和地址,说他就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来到温哥华之后,我犹豫再三也没好意思去找他。
我也不是诗人了,不找也罢。
我的楼上住着一个中年人,我们从没打过招呼。听我靠说,那位是北京某部委的一个司长,不愿被提为副部,就移民来了温哥华。而且一待就是五年,一次中国也没回。据说他和儿子一起,一连五年从初中到高中都读完了。不过不同的是,儿子读的是全北美最贵的私立学校,他读的是成人高中。他为什么不回中国?我靠也没有说,或者说过,但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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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和我靠通电话这件事儿,真使我如获至宝。
在温哥华我认识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的正反面。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人会给我打过来电话,或者说没有什么人我可以打过去电话。
我记得是我靠给我打的电话。我记得在我认识我靠的次日,或者也许就是当日,我靠就给我打电话了。这使我非常激动甚至不敢相信,终于有人给我打电话了。
从此我的生活有了新的内容。从此我靠和我几乎每天都会通电话。就像每天的一顿饭,如果没有就像缺了点什么。
我靠当然不是新移民。不过到底来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问过他你是从哪儿来的?他没接我的话。我靠跟我说他去过、他待过很多很多地方,他说那些地名的时候像是在背地理课本,在中国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我靠还说他干过很多很多事情,在中国,在加拿大。
我没有问过我靠你是干什么的。因为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某人曾经告诉过我,在温哥华见到中国人千万别问人家你是过去干什么的,问了人家也不会告诉你。某人还告诉过我,在温哥华不要问人家是从哪里来的,某人的这一忠告我给忘了,所以我问了我靠你是从哪里来的,可是我靠没搭理我,好像没听见我的问话。
这儿的华人移民好像个个儿都大有来路,又好像个个儿都来路不明。可以说我靠是温哥华的百事通,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没有他不认识的人物,没有他不能解决的问题。而他又是一个极热心的人,你问他A,他非得把B、C都给你说全了。你要是跟他借根上吊绳,他准会连拴绳子的梁都给你预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