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晔宅中室宇华丽,楹柱皆设锦绣,其堂屋内已备陈饮馔,器用多为黄金之具。按照惯例,他们需在这里举杯数巡之后,再入内室正式入宴。其宴席之间,每位客人身侧,皆有两名双鬓丫头侍候。李隆基毕竟为郡王,自然坐在上席。
今日所饮之酒为剑南之“烧春”酒,此酒味清冽而浓香,近年来一直在京中流行饮用。众人饮酒片刻,座中之人以麻嗣宗最为性急,其问道:“王兄,你那一道‘炙烤羊肉’为何迟迟不上?说句实在话,我来赴宴,专为此羊而来,你别说今日没有了。”
王崇晔笑道:“人言敝府擅造此菜,有此虚名,岂能怠慢了你们?左右,快快催来。”王崇晔在京城里以“任侠”知名,京中知名少年多与之交往,其在饮食一节自然不能太简慢。为了炙烤羊肉,王崇晔花费三十万钱雇高手匠人专门打造了熏烤羊肉的铁床,再从塞北之地购来肥美羊羔宰而烤之,其肥膏见炭火后则油焰淋漓,其滋味自然绝美,隆冬时候享用最为适宜。渐渐地,王崇晔府中善烤羊肉的名气传扬出去,其熟识之人皆要来一尝为快,更有好事之人取其烤羊时油焰淋漓之状,将此道菜命名为“羔羊挥泪”,由此可见其名气之大。
少顷,“羔羊挥泪”奉上席来,众人自然大快朵颐。李隆基尝罢感叹道:“我在潞州,常思这里的烤羊肉,命人依此法烤之,终归没有这般滋味。”
王崇晔道:“阿瞒兄想依样画瓢,有三样物事难称其美。一者,铁床;二者,厨工;三者,须选上等的塞外肥羊。今后就不用再麻烦了,若阿瞒兄想用,尽管吩咐一声,这里很快会备好。”
普润坐在一侧,其为僧人,不能如众人那样吃肉饮酒,仅饮些清茶,吃些素饼瓜果,其说道:“阿弥陀佛,你们杀生也就罢了,还起些毛骨悚然的名目,什么‘羔羊挥泪’呀?实在血腥。”
普润与其他和尚不同,最爱与人结交,经常在京中官宦之家穿行,所以和在座之人都很熟稔。麻嗣宗笑道:“普润禅师最好不要开口说话,我们为一帮凡夫俗子,若再聆听你的教诲,弄不好会没了胃口。”
王崇晔道:“不错,新年伊始,我们就多说些高兴之事。我先起一个头儿,大家以为京中这几天最可乐的事儿是什么?”
麻嗣宗马上接口道:“那还用说?自然是窦刺史娶皇后奶妈之事。”其话音刚落,室内顿时一阵爆笑。
座中之人虽仅有李隆基、王崇晔、钟绍京三人参加了除夕之会,然两日之间,窦怀贞再娶的故事已传遍京中。
王崇晔直笑出了眼泪,边笑边说道:“奶奶的,真是好玩死了。当团扇挪开的时候,我一直紧盯着窦怀贞之脸,一瞬间其脸上竟然有二长一短之变化。”
“哪三变?”麻嗣宗因未在现场,自然喜欢探究细节。
“第一变为团扇半掩半挪之时,那窦怀贞因赐婚之喜,满脸为感激兼期待之色。你们想呀,皇帝自掏腰包为其筹办婚礼,此为何等的荣宠!再说呢,所娶之人弄不好还是一个绝色美人,他岂不是美得很呀!”
众人点头,皆以为然。
“第二变非常之短,也就是一闪之间。当团扇挪开之后,窦怀贞眼见所娶之妇竟然是一位可以当娘的老妪,顿时失望之极。不过我实在佩服窦怀贞的功夫,心虽失望,然碍于皇帝皇后,很快能将容颜收起,我自愧不如啊。”
李隆基插言道:“你观之甚细,如此也不易了。”
钟绍京说话速度较慢,其一板一眼道:“所谓月有阴晴圆缺,花无常开,窦怀贞既有赐婚之福,对于人丑人美一节,似不用过虑了。”
麻嗣宗道:“哼,换作是我,家里若供了这样一个宝贝,打死也不干。”
刘幽求接言道:“这就是你们的差距了,依我眼光,窦怀贞此后将官运亨通,弄不好还能成为宰辅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