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今生给苏曼打理背包。塑料布卷里是棉被、床单、帐子。苏今生很会打包,包角整整齐齐,横平竖直。苏今生得意地说“文革”前他读美术学院附中,家里五个孩子,父母哪管得了他,所有被褥行李都是他自己准备、打包,后来不仅自己打,还帮同学打。苏今生说这话时甚至有些顽皮,苏曼却没兴致接苏今生的话,爸爸已经遗忘了妈妈昨晚的眼泪?爸爸最爱回忆他在美院附中时的生活,因为“文革”,他没能读大学,为此他对儿女寄予了最大的希望,可惜两个孩子都不热爱美术,苏曼小时候学过美术,后来兴趣转移了。苏曼听不进爸爸的回忆。苏今生笑着问苏曼在想什么。苏曼很想却没有勇气去问昨晚的事,她犹豫了一下,却问起爸爸是否还记得童昕东,昨天她在人民南路碰见童昕东了。苏今生点头讲当然记得,童昕东是他教过的学生中最具天赋的。苏曼说童昕东忘恩负义,从不来看望老师。苏今生讲没关系,然后他停下干活,凝望着苏曼说:“不要轻易谴责人家忘恩负义,这世上非常记情、真正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没几个,忘恩负义的也少,芸芸众生不过是省时度事,随波逐流。我教过童昕东几年,也算不得恩。”苏曼随即说不是恩,也有感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教美术可是手把手地教。换了她,不会毕业就不认老师。苏今生笑道她才十九岁,这话说得早了点。苏曼说十九岁已经很大了。苏今生说苏曼觉得自己很大很不错,说明她确实在成熟。人是很复杂的,每个人做事都有他自己的理由。苏曼可不爱听这话,她相信任何事有它泾渭分明的缘由。苏曼问是不是父亲得罪过童昕东,他一直怀恨在心。苏曼想父亲一定会反驳她,没料到苏今生爽快地说那也有可能,他对学生是出了名的严格,心理脆弱的人兴许就会受不了。苏曼点点头,她显然很满意父亲的回答。
晚上,趁范兰英独自在厨房洗碗,苏曼装作不经意地问妈妈昨晚是不是哭了,她起来上厕所,好像听见妈妈的哭声。范兰英一口回绝道:“没有啊,你发梦癫了吧。”范兰英平静地睃了苏曼一眼。
日子越过越快,还有十天,苏曼就要和吴敏静坐火车去上海。苏今生已经托人给她们买火车票了。吴敏静班里的同学全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大家彻底放了心,去外地读书的家里也都准备了行装。离别时刻快到,大家陡生对高中的留恋,又值无所事事,于是屡屡讨论又无下文的峨眉山旅游计划终于得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