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时空尺上的光斑 (7)

走吧,趁我们还活着 作者:龚映吾


在问题对答以后,也许过了两天时间,没有人能理解我的矛盾心态。我独自一人踩着阳光下的身影,前往竖立着金色法轮像的扎嘎寺院,寻找索朗喇嘛。炫目的阳光下,道路在疾步中永无止境地延展,我不能心平气和地守望于自己的疑惑,一路上都在肯定自己应努力做个真诚的人。

索朗喇嘛,在我的记忆中他永远站在那里——山南村庄扎嘎寺院前的草坝上。

一身红色的喇嘛服,身材很高,短短的头发泛着银光,脸颊黝黑清瘦,慈眉善目,牙齿整齐洁白,举止间流露出自然庄重和优雅。

他衣襟飘飘,被风吹上了天空。

推开经堂大门,宽敞的念经堂,昏昏暗暗,神神秘秘,心灵为之而揪紧,躬身缓步,不敢放肆,昏暗中寻找着索朗喇嘛。

粗重的红漆木柱在眼前兀立,经堂内没有电灯,几十盏油灯在不同的方位扑扑闪闪。正面立着释迦牟尼佛像,两边是弥勒菩萨与观世音菩萨造像,灯光的映衬下庄严华丽。喇嘛们便聚集在佛像前,身体晃来晃去地诵经,影影绰绰。

经堂

天未洞穿地未开,灯火佛面黄锦悬。

身形绰动设幽暗,声声梵音造云天。

醍醐滴露凡心透,挑灯行望景未全。

昧昧念珠涟涟泪,万里虚空何处闲。

我在喇嘛们的红色僧服间穿梭,如鱼得水,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受。

终于找到了索朗喇嘛,身已为之而轻松,就连现在想起也是如此,那是一种万事皆忘的柔和心境。

我蹲在索朗喇嘛的身边,悄悄地问心中的疑难:“人允许自杀吗?自杀后会下地狱吗?对于痛苦的人而言自杀是种彻底解脱的方式吗?”

索朗喇嘛的目光被酥油灯点亮,睁眼望着我这个奇怪的外来人,久久不语,其实早已见过面啦!

尔后,他回答:“能够自由生活的人不需要自杀。”

“一些艺术家认为自己完成了世界的使命,彻底地放松了,不带任何苦恼和遗憾,但是出于物质生活的窘困和唯美的向往,毅然踏上了自杀之路,他们会为自杀继续在另一个世界受苦吗?”我有些紧张地问。

“格拉,不要害怕,像这样一些勤奋真诚的人,他们的去处不会比一些浑浑噩噩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差。”喇嘛缓缓地慰藉我。

“会比一些宗教信徒更好吗?”

索朗喇嘛似乎不愿就此发表意见,仔细将我打量再三,还是没有吭声。

我不满地说,一反惯常叛逆的个性:“他肯定比一些从不曾认真挖掘生命意义的宗教信徒更好,他没有那么多的虚伪和恐惧。 我们儒家文化中有‘杀身成仁’的生命指向,它并不排斥迈向更高生命层次的献身精神。”

这位小活佛的经师,在方圆几百里威望很高,曾经有过多年闭关修行的经历,此时他微微地笑啦,说不尽地怜爱:“格拉,实在很难找到比你更好的人啦,在于你能否放下一些精神上的包袱,那将是第一步也会是最后一步。”

因为他关怀的话语,我心情激动,尽量压制情绪的语音乃至有些哽咽:“没有人真正理解作为一位诗人与一个哲人在内心中引发的冲撞,我那么深刻地爱西藏,又是那么深刻地讨厌西藏导致的情感偏颇。一方面我细致而敏感,能够为情为义忘乎生死;另一方面我又绝对冷静清醒,可以长时间不带任何观念地打量外界,准确把握商家命脉,直至对方悸颤……这些方面,永远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他们喜欢听我的见解,认为是在传达外面世界的真理;同时他们又认为我终其一生也不能融入这里的风俗,不过是外面世界的友好客人!他们根本无视每个人的存在价值,一点儿也不重视,我不知该怎样来说!”

“我已经说了,很难找到比你更好的人啦!”

“我应该出家进入佛教吗?彻底抛弃那些愚蠢的想法,回归来到西藏的真实意义,是这样吗?”我平静地问道。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