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昊白日受姬沧那一剑表面看来并无大碍,实则剑气累及肺腑,伤势着实不轻,再加上他冒险以毒蛇为药,却始终不曾静心调息,身体状况实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仲晏子虽早从子娆口中知道他的病情,却未料想如此严重,方才在帐外还不曾留意,此时借了灯光才发现他的脸色极差,只不过先前他语气太过强势,让人完全忽略了这一点,直到他主动伸手示弱。
但即便知道是刻意,知道他此举必有目的,仲晏子仍是心神震动,忍不住要诊断究竟,抬手道:“右手换来。”
子昊却只一笑,拂袖将手收回,“王叔精通医理,不必如此麻烦了,只算一算朕还有多少时日便罢,这段时间要让王权顺利交接,王叔认为是否够用?”
旁边两人皆是吃惊不小,不曾想竟是这般情况,天游子一敲手中烟杆,道:“小娃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半年之内,朕需替王族做好万全的准备。”被问之人的回答简单明了,目光平静不见一丝波澜。
仲晏子蓦地蹙眉,“你……在替自己安排后事?”
子昊显然毫不在意这样的说法,深眸幽幽,一道目光透人肺腑,“王叔即便仍旧介怀往事,想必也不愿坐看王族血脉凋零,后继无人。且兰进入帝都,朕便可以逐渐让她以王后的身份处理政事,接掌宗族亦将名正言顺。只要她是王后一天,天下便无人再敢动九夷族分毫。而含夕,”他转向樵枯道长,“若她能生下一男半女,便是我雍朝的继承人,母以子贵,她与且兰二人后妃并尊,自不会受半点委屈。朕既决心灭楚,便可保证楚国永无复国的可能。以如今的形势,若非惜她情义,朕岂会等到你们三位找上门来?”
一席话令得面前三人动容,目光交撞,皆透震惊。
此事毕竟关系王族传承,其他两人都不便多言,帐中沉默片刻,仍是仲晏子开口道:“目前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应该是子娆那丫头,你这样安排,又将她置于何地?”
子昊掩唇一声呛咳,修狭的双眸唰地便是一抬,“子娆现在下落不知生死不明,王叔想让朕置她于何地?朕原替她选择了皇非,甚至不惜与楚国联盟,将他这少原君推上权力巅峰。他竟然没有好好保护子娆,反而害她屡遭劫难,王叔调教的好徒弟!”
仲晏子被他这番话呛得欲怒无从。天游子和子娆甚是投缘,对她一向偏爱,听他这般说法,不禁抢先发问:“那就是说子娆丫头如今人在何处,是生是死,连你这做哥哥的都不知道?”
子昊压在案上的手掌徐徐收拢,面前灯影灼灼,而他面色寒若冷玉,只见苍白,“朕,确实不知。”
天游子立时扭头道:“老酸儒,这事你管是不管?且兰、含夕两个丫头现在平平安安在这,子娆却是九死一生,你这做叔父的若是连句话都没有,未免也太过偏心,我第一个便看不下去。”
仲晏子双眸半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他深深叹了口气,“子昊,你当真一点都不像你的父王。雍朝有王如你,不知是幸或不幸,且兰遇上你,亦是她命中的劫数。”
同样是微挑的眸,同样是含笑的唇,同样是雍容王仪,同样是出尘风流,像极,却又分毫不似。一人转身无奈叹息,一人挥手血溅江山,不同的选择,同样的四海烽烟,结局又将是如何?
幸与不幸,皆是命定。
子昊淡淡抬头,“亡国之君,非朕所愿,朕一生所为至少对得起我雍朝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