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海数个世纪的卓绝斗争,
塑造了荷兰人独特的艺术眼界
——他们容忍像伦勃朗这样的画家,
目之所及即为意志的主体,
只摹写隶属生活的“荷兰肖像”。
第一节 激情的喷涌
与佛兰德斯毗邻的荷兰并不酷似它的邻国。首先,当人们临近其源自德意志大小河流的河口时,眼前的景色顿觉迥然相异,这是因为荷兰的平原在海面以下。荷兰以养殖业、种植业著称,而佛兰德斯仰仗的则是工业。此外,佛兰德斯人始终是天主教徒,并且直至19世纪时,他们一直处于异族统治之下。至于荷兰,自12世纪之初,便是新教一统天下,在那里,新教徒完全享有自由。当安特卫普深深为南欧文明所吸引时,荷兰却在打碎自身枷锁的奋力拼搏中,紧紧把握着自己的命运。
从这一时刻起,它便摆脱了中世纪文艺复兴的艺术家们的专制主义。意大利人把他们的国家标榜为楷模。莫测高深的艺术家臆造了这一神话,它为世界提供了一些表象和形式,并且希冀推广这些形式的含义,通过引述前人的教诲来抬高本民族的身价,颂扬其各种欲望。与此同时,世界也在不断地向它乞求,以期从这些形象上找到一种方向,从上述形式中为精神找到一种日益增长的价值。鲁本斯步意大利人之后尘,但他拖曳的是北欧的力量。荷兰人完全不同,他们只把自己的国家当作主体,他们描绘的只是“荷兰的肖像”。他们之所以热爱它,是因为他们为了获得它、保住它付出了千辛万苦,是因为这块低地使他们得以丰衣足食,是因为他们为了改良它、捍卫它,与大海和人本身进行过艰苦卓绝的斗争。他们用了整整十个世纪的时间夺海造田,在洼地上建立城市,而这些城市经常面临着陷入泥沼的威胁,黑色的海啸也会把它们淹没在烂泥与流沙之中。对荷兰人来说,昔日的生活过于艰辛,而今的生活又过于富足,使他们得以在满足日常温饱之外,有精力去寻求良好的智力教育。一方面,生活可以把这种教育提供给享受自由、闲暇以及受南欧国家激情激励的人们,另一方面,生活任想象自由地驰骋,但又要防止其走向极端,顾此失彼,颇为为难。
从获得自由的那一天起,荷兰就再没有脱离自己的窠臼。它看上去甚至不愿作出努力来维护其自身权益,以便说出自己想到的一切,或者不如说,对有权说出自己看到的一切并不去力争。在它的眼里只有现实生活,对于它不得不和更为强大的邻国一道继续支持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也都熟视无睹,它所希冀的只是人们不干预它开垦沿海圩地,拓展商业贸易。然而,这种英雄主义并不能触动它的神经,可以说,荷兰人的思想是麻木的。
凡·德·内尔,《风车》1646,板面油画,69厘米×92厘米,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荷兰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看到了一种适合于自身发展的谋求生活权利的手段,那就是以活跃的商人身份,以一名讲究室内有条不紊、整齐洁净的主妇身份出现。她酷爱佳肴美食,注重家庭舒适、情意融融,喜着华丽服饰,尤其是白色内衣,它们标志着一种高尚的生活方式和对个人利益率直的关切心理。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天生易于与之交往、情感几近朴实无华、始终保持心态平衡的民族,并且这个民族重振旗鼓无需劳神费力、又不引起振荡的话,那么,只有荷兰民族能够做到。这个民族最伟大的人物,或者更确切地说,其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真正伟人,像神话中的怪物一样在这个国度出现了。荷兰使他看清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