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投身绘画活动适值其战败时刻,适值其已然从事并且仍在从事海外贸易活动之时。在这里,其功能并不像在其他地方那样,与征服的狂热相吻合,这种狂热是通过类似高烧引发的战栗暗暗显示出来的,而且在这种征服的狂热过后,留下的只是疲惫、忧郁,它所宣告的通常乃是死亡。在荷兰,它的开始和停止都同样突然。它酷似一头年轻野兽的狂喜,这头猛兽剧烈地抖动身躯,欢蹦乱跳,在意识到自己的健壮、活力、筋骨的舒展自如和呼吸的深沉有力之后,却不再想着去啃食。
这就是荷兰,当它再不热衷于绘画时,它并没有任何悔恨之感。在一段时间内,它的艺术曾经体现着一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宽阔、平静、积极、欢快,这就是我们看到的一切。当它的艺术再也不能体现这种力量时,尽管它不再通过绘画的色彩和形式表现出来,但是,这种强大的力量却继续存在,只不过它是通过海上更多的战舰、港口里更多的商品,通过兴建更多的运河、修筑更为坚实的堤坝,以及无处不在的更加舒适的生活条件反映出来罢了。
人们多次指出,这些力量来自超人的努力,而荷兰所付出的这些巨大努力,无一不与对外掠夺有关。在整整40年的时间里,当荷兰人终日全副武装、保持戒备,以确保晚上餐桌上有面包,黎明时可以继续生存;当它夜间不顾风狂雨骤,手擎火把,在战舰的舷窗前严阵以待;当它看到每座街心广场上为它堆积起焚尸的柴堆,每处十字街口为它竖起绞刑架时,倘若它一息尚存,自然会带着骄傲的神情,注视着那些在自己的勇毅庇护下呱呱坠地的新生儿。
凡·德·内尔,《河面夜色》17世纪中期,布面油画,61厘米×86厘米,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这一时期荷兰所有的画家都是共和国的子孙。它的第一位画家米雷费尔特(Michiel Jansz van Mierevelt,1567—1641)诞生于1567年,当时正是民族起义的前夜。它的最后一名画家是霍贝玛(Meindert Hobbema,1638—1709),他出生于1638年,当时西班牙已经被英国彻底打垮,而西印度公司也将其货物堆满了世界各大海港,荷兰也充分意识到自己强大到足以在汪洋大海上发号施令,因为它不但在勒伊特指挥下用战舰封锁了塔米兹河,还让自己的士兵冲过被毁坏的堤坝去与路易十四(Louis XIV,1638—1715)的大军决一雌雄。在米雷费尔特与霍贝玛之间,我们可以列举出上百名其他的画家,他们中就包括了弗兰斯·哈尔斯(Frans Hals,1582—1666)、凡·霍延(Jan van Goyen,1596—1656)、伦勃朗、凡·奥斯塔德(Isaac van Ostade,1621—1649)、奥伯尔·克伊普(Aelbert Jacobsz Cuyp,1620—1691)、雷斯达尔(Jacob van Ruisdael,1628—1682)、泰尔博赫(Gerard Terborch,1617—1681)、皮特·德·霍赫(Pieter de Hooch,1629—1684)、弗美尔·德·代尔夫特(Vermeer de Delft,1632—1675)等等。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可以说,海上的强徒们是从妇女的腰肋旁冲向敌阵、投入战斗的。
霍贝玛,《美德哈尼斯的林荫大道》1689,布面油画,103.5厘米×141厘米,英国国家美术馆
霍延,《河口景色》1652—1654,板面油画,53厘米×73厘米,私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