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医听得此言,急慌慌地告退离去。
我转过屏风,却见荣婷趴在床上,侧脸望着我,一头散乱的青丝从雪白的脖颈之上垂落。室内有当归、丹参的味道,她背部微微隆起,显然已经包扎好了伤处。
她望着我走近,眼里有一丝嘲讽,慢慢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旁边的宫人想要扶她,却被她阻住了。终于在床上坐好后,她挥手叫宫人全退了出去,才道:“怎敢劳烦公主来看我?公主金枝玉叶,别让这药味儿熏到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莞尔一笑,自顾自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道:“荣婷还是这么要强。”
她没有想到一向懦弱的我会如此平静,转脸向我望来,眼神有些迷惑,却忽地清醒,道:“你来干什么?”
“我怎么不能来?”我低声道,“荣婷的雪肌上如若留下疤痕,怎么帮本公主留住夏侯烨的心?”
她见我直呼皇上其名,有些惊慌,“你,你,你大胆!竟直呼皇上名讳!”
她眼神惊疑不定,望着我仿佛望着陌生人,我缓缓道:“本公主新婚那晚,红烛犹留,锦被未暖,你不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吗?既然公主留不住皇上的心,为西夷半壁江山计,就让奴婢来吧。”
我学着她当日的口气,含笑道来,她的脸色乍红乍白,手指紧紧地抓住了锦被,原是粉红的指甲变成了白色。
“那又怎样,现如今,我已不是你身边的奴婢。”她忽地松开了手指,转脸向我,淡淡地笑了笑。
可我看清了她眼里的张皇,她已出了西夷皇宫,已不是我的奴婢、我的伴读,夏侯烨更是给了她无上的荣光,使她以为可以凌驾于我之上,将她当日处于人下的痛苦全都散尽。在她的眼里,我一直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公主。西夷之时,太学之上,要她代我应付功课,代写策论。来到中朝,要她来赢取夏侯烨的心,而她,终也飞上九重,而今日,我便是要告诉她,无论她如何算计挣扎,永远挣扎不出她原本的模样。
我轻声叹道:“只可惜,如玉的肌肤,已有了瑕疵,那背上有如刚刚蝗祸飞落碧草之上的字迹,让人一见就倒胃口……”我朝她笑道,“荣婷啊荣婷,你莫不是以后要穿了衣服侍候皇上吧,让皇上只记得你以前背部的那一片雪白?”
今日我笑得较多,让她神色一阵恍惚,却道:“还是那样的笑容,可倾国倾城……不,你就是六公主,却为何……为何……”
无论在西夷王宫,还是在中朝皇宫,我现在的样子与原来懦弱的情状相差太远,有如神鬼附身,让她眼里有了一丝慌意。
她将身体往锦被之中缩了进去,退至床栏,却让我笑了,伸手将滑下的锦被帮她拉了上去,却让她眼神更慌,仿佛看见一头待宰的山羊,等拿起刀来,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匹狼……却已迟了。
她迟疑地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使我如此?”
我叹了一口气,扶了扶额角,“荣婷,你的马球打得越来越好了,准头竟那样的高,你砸的那一下,本公主现在还隐隐作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