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先重脚下一滑,站住身子,后脑子“嗡”了一声,原本想迈开的腿却停住。先前他从未这样想过,不过听梁爱玲这么一说,他又回忆起女人现在的模样,倒真的觉出有些不同来。胥先重定了定神,嘴里却说:“她不就是吐两口么?兴许是这两天东西没吃对,倒胃口呢。你们女人就是多心,蚂蚁都能瞅出九条腿来。”梁爱玲笑着推了胥先重一把说:“去你的吧。你嫂子我都生了一个,现在又怀了一个,这女人怀不怀孕我还看不出来?快点称点糖买点鸡蛋,给媳妇补补,女人吃点好东西啊,本来生闺女的,也能生个大胖小子。”梁爱玲说完用油布又遮住头,骂着许正兴小心翼翼地走了。
胥先重大脑一片茫然,在雨中朝家的方向移动着,心中早已乱成了一锅滚粥:“他娘的我没碰过她的身子,她怎么怀孕了?难道我睡觉做梦时把她强奸了,还是她与别人私通?”一边走一边想,但所有的设想都被他一一推翻,因为女人才来三四个月,不可能怀孕那么快。再说女人压根没有出过门,而且给自己八个胆子也不敢去做那种突破底线的事。他在雨中朝家的方向机械地走,跌了几跤,爬起接着走,走到自己家门口时,他心里猛一下亮堂了:“这孩子一定是这个女人先前就怀下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女人才会逃到这里来。这个天仙一样的女人一定是遭受到了强暴,然后被人丢到齐渡河堤上,然后……”顺理成章地想出这一切的时候,胥先重忽然有点释然,原先他还害怕这个女人嫌这个村庄穷,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回到她原来的地方,现在却不怕了,反而觉得如今她留在自己家,对她而言是一种幸运,而自己留下她就是行善积德,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简直是铁定的了。
他轻松地轻推开自家的木门,墙头上耷拉下来的玉米秸滴下的雨水溅了他一脸。女人正在厨房里忙活,胥先重径直走进厨房,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系着围裙的肚子,他很清晰地看到,女人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与来时大不一样了。女人正在切一个喂鸡的发霉馒头,她觉得胥先重与往常不大一样,于是停止了切的动作,扭过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浑身滴水的胥先重,手不自在地在围裙上乱搓。她身上穿着朴素的农家妇女衣裳,梨花带雨般的脸上满是疑惧的表情。胥先重压住自己心田上的激动,颤抖着说:“你……你有孩子了?”女人听到这句话,显然吃了一惊,低下了头,额前一缕头发迅即垂了下来。女人静静地点点头,发梢上也随即顿下几滴大的水珠。胥先重潜意识中还希望这只是梁爱玲误传,女人会亲口否定了他,看女人点头,他又颤抖着问:“对俺说,那……是谁的?是不是他委屈了你?只要你说出来,老子……一刀去劈了他。”说完他才想起女人是个哑巴,如何说得出?就算她写下来,自己也不识字,要是写下来拿去让识字人看是什么,岂不是家丑外扬?一时不由得大急,女人猛然抬头,又拼命摇头,脸上划过两道泪水瀑布。胥先重也惊讶于自己的镇静,看女人哭得可怜,便又说:“只要不是这个村子的,是你……是你以前的男人的,俺姓胥的都不说啥。你从哪来俺不知道,俺也不想知道。你这样子,一定是受了委屈才来的。老天爷保佑,你跟着我姓胥的了,俺姓胥的就好好待你。俺知道配不上你,你长得像个仙女,俺老得像个榆木疙瘩,但不管咋样,只要你想在这儿过日子,孩子就是俺姓胥的,你们娘俩我都保着。”听到这里,女人啜泣得更厉害了。外面老天也夸张地哗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