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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从西藏回到上海,重新开始生活。和胡丽告别时,她十分不舍,胡丽说:“想我了就来找我,我随时张开双手欢迎你。”姐姐想起和胡丽在藏区的日日夜夜,内心就有温暖和安慰,她也经常打电话给胡丽,和她说说话,用来消解无处不在的压力和莫名其妙的痛楚。回上海后的头两个月,姐姐恍恍惚惚,好像还在高原游荡,有种梦幻的感觉。奇怪的是,她在高原晒黑的脸没有脱皮,回上海后就开始脱皮了。
她在自己50多平米的蜗居里,不想出门。她不是怕什么,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让别人像观赏动物园的猴子那样审视自己脱皮的脸。姐姐也不想照镜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无所谓了。有时,她会恶狠狠地想,自己干脆变成一个丑八怪好了,那样倒也没有什么烦恼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几分姿色,是祸根。姐姐变成丑八怪的想法没有如愿,两个月过后,她那张从不施粉黛的脸黑皮脱尽,又重现了粉白光洁,犹如蛇蜕。有个男人说过,姐姐是条蛇,姐姐从来不这么认为,如果是蛇,也是无毒的水蛇,而不是毒蛇。
姐姐的积蓄花光了。
她必须重新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胡丽在电话里说:“姐,你来我这里,我养你。”姐姐不是走投无路,从来都不会去麻烦朋友,她还从来没有管别人借过钱,就是再困难也忍耐着,她不相信有渡不过去的难关。但像姐姐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女人,找份工作也是很难的事情。
一连几天,面试了好几个公司,都没有被录用。
姐姐沮丧极了。这个城市那么大,难道就没有自己谋生的地方?她站在街边的梧桐树下,看着街道上车来车往,真希望有辆车停在自己面前,车里走下一个老板,微笑地对她说:“请你到我公司去上班吧。”那是幻想,车里有男人向她投来莫测的目光,那不是需要她去工作,那目光里包藏的含义,姐姐心里十分清楚。穿着牛仔裤和方格棉布衬衫的姐姐如果打扮得妖艳,那么,男人的目光会像蜜蜂一样,粘在姐姐身上。姐姐一直如此朴素地打扮,她穿不惯那些时髦的衣服,尽管她也欣赏和羡慕那些打扮入时的女人,觉得她们是天仙。她想,自己如果不是出生在唐镇,而是出生在上海或者任何一个城市,她也会和她们一样花枝招展。她总觉得,无论怎么打扮,也洗不干净自己身上的泥土味。就是她不这样想,潜意识里也有这样的念头存在,这是姐姐的宿命。
沮丧的姐姐落寞地回家。
其实,那个蜗居也不能称为家,而是个暂住地。自从离开唐镇,她就一直没有找到家,家在哪里?她不知道。唐镇那个家,离开后就不是她的了,她也不可能回到那个家里去了,尽管那里还有她的亲人,偶尔,她还会想念他们。就是亲人让她回去,她也不会回去,她一无所有,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回去换来的只是父亲的白眼和嘲讽以及弟弟的伤感,怎么可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