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律’要求戏剧创作在时间、地点和情节三者之间保持一致性,即要求一出戏所叙述的故事要发生在一天之内、地点在一个场景、情节服从于一个主题。法国古典主义戏剧理论家布瓦洛把它解释为‘要用一地、一天内完成的一个故事从开头直到末尾维持着舞台充实’。”我感觉峰子回答完这两道考题,老师隐隐吸了一口凉气,他在台上低头慢步走了一个来回,若有所思的样子,可能是在琢磨峰子的回答是否正确,也可能是在琢磨批评峰子的词儿,但最后只说道:“请坐吧!看来你还是认真听讲的。”这是一句很二屄的话,事实上,老师根本还没解释,到底什么叫“古典主义”,什么叫“三一律”。这件事儿以后,我把峰子也归入“怪物”一类。直到我后来翻阅峰子的《辞海》,才知道答案就在那上面,一模一样。直到我后来发现了峰子忧郁的性格和酷爱文学的兴趣,我才知道他并非怪物。我甚至觉得,他或许跟我是一路人。我开始喜欢他。
因为入学时间短,我没来得及目睹更多的怪物,我觉得在这个班级,也许每门课都能随便拎出几只类似的怪物。也许我在他们眼里也是怪物,只不过他们是一飞冲天的怪物,而我是一只假装高傲、实则自卑的怪物。我想,在这样一群怀揣牛屄的怪物堆里,我得使多大的劲、费多大的力、死去多少脑细胞,才能成为跟他们一样牛屄的怪物啊。我心知肚明,在西苕溪中学,我再要回到初中时代那种独孤求败的地位,是万万不现实了,仿佛沦为阶下囚的南唐后主李煜,悲情起来,只能仰望长空,浅吟低唱“春花秋月何时了”。我已经陷入一摊比以往更深的泥淖中,从一开始就自卑得不能自拔。
是我的新同桌“小闷骚”鲁裕,首先将我从这潭泥淖里提了一把,没让我迅速陷下去。
“你好,我叫鲁裕,鲁迅的鲁,不富裕的裕。”
鲁裕在开学第二周,从后面换到第一排跟我同桌,还没整理好东西,就主动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海生,海洋的海,生不如死的生。”
“我知道你,你就是我们县的中考状元。”
我顿时受宠若惊:“不不不,我那算什么状元,来到这里屁都不是。”
鲁裕一边收拾他的书本,一边说:“至少比我好多了,你的入学成绩总分排名十二,我才十九。”
我暗想,我终于拥有了第一个非怪物类的伙伴。
在鲁裕调过来之前,我的同桌是个瘦高个儿,看上去老实巴交,但是满嘴严重的口气,如果他凑我稍微近一点,我就被熏得头晕目眩,无处躲藏。因此在跟他同桌的个把星期里,我没跟他怎么说话,即便说话,我也不敢把脸对着他,我的高中学业还没完成,我还没考进上海的大学,我还没跟我的虞俪在一起,我不想死。正当我为此烦恼不已的时候,后面有个女生向班主任提出来,说我的同桌个儿太高了,总挡住后排视线,影响他们看黑板,影响听课效率。班主任就是一嘴麻牙的数学老师,他阴阴地、淫淫地笑着打量了一番那个女生,经过慎重考虑,仔细权衡,决定把我同桌跟原本坐在第三排的鲁裕调换座位,我终于能够左右四顾了。
鲁裕也是本地人,五短身材,一米六勉强,长相却是个综合体。他脸型狭长,眉毛粗重且略微倒挂,看着像个小林彪。他双目圆大,双眼皮很深,看着像郭富城。他虽然矮小,却体型匀称,肌肉饱满,尤其肩肌圆润,手臂粗壮,看着像李宁。出于历史原因,我看到肌肉就眼冒绿光,虽然我依然消瘦,但是为了虞俪,我愿意四处取经。在一次体育课上,鲁裕打篮球热了,脱了汗衫,光着膀子满场跑,跟一只褪了毛的小老鼠似的。我坐在球场外边的双杠上观战,中场休息时,鲁裕也走过来,两手抓住一根杠子,一蹲跳,一扭腰,屁股就跟我坐在了一块儿。我说,你肌肉不错啊,每天都锻炼吗?你怎么练?鲁裕说:“我家里没有任何健身器材,连哑铃都没有,我就拿两块空心砖头当哑铃使,拿两条长凳当双杠使,拿门框当单杠使,都相当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