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懋钊心中思谋着只是喝茶，半晌后，却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马家主事的东家人称马大侠，那几年在京津两地经营生意，也参加了义和团起事，还捐了不少银子，后来朝廷和洋鬼子追剿，一屁股逃得无影无踪，几年来他的姓名一直在追剿的名单上。”喝了口茶，“现在的马家真要是靠不上力，何不去联络金泰达陆家和全胜德张家呢？”

任同…说：“大人对这两家恐怕还不太了解。陆文魁倒是个大好人，可遇事犹犹豫豫，一脚都踏不出个响屁来，也许到时候会出点资；而那张元宝可是个不好缠斗的人，铁公鸡一毛不拔是出了名的，想得到张家资助不太可能。”胡懋钊想了半天，说：“这大旱之年大兴土木，是有点难处。要不，把这事再往后推一推？”

任同…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知道是白来了一趟。

回到家中，一家人商量了大半夜，决定年后一开春就动手。任同…说：“去年和今年都没滴几点雨，今冬又无雪，看来这鬼天，明春下雨也够呛，老天爷真要杀人了。”

任光辉接了话说：“那可靠不住，人斗不过老天爷，它真要杀人，那可是没处躲的。光绪三年是我亲身经历过的，那年头，头两年也缺雨，可苗总算出了，老百姓吃糠咽菜也度过去了。到光绪三年，那可真是要命了，全邑赤地无青，颗粒无收，老百姓大多一天吃一碗稀饭，连草根树皮都吃光了，晕倒街头者不计其数，人吃人也成了常事。一些因饥饿而晕倒的人有时会被一阵剧痛惊醒，看到自己身上的肉已被割去一块，因为别人以为他已经死了，迫不及待地要吃他了。”说着满眼含泪，后来竟淌下两行泪水，“那惨状你们没经历过，也想象不到，饥饿会让人失去理智，露出赤裸裸的兽性，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因为有一河孝水，利用灌渠可以浇灌，尽管那年头孝河水锐减，但秋后孝河人家还是有点收成，情况比别地要好一些。”

听任老爷子这么讲，那天夜晚，任同…彻夜难眠。次日起来，任同…坐不住了，觉得时不待我，动手修复灌渠刻不容缓，他要亲自去孝河两岸察看一回。他当着一家人和关心此事上门来的几位乡民，说出本节开头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便领了家父任光辉老爷子，来孝河两岸毁坏的渠坝处进行实地考察了。

“爹，这两岸二十多里的渠坝，我都看过了，有三分之二的坝段毁坏得不成样子，要修复起来，得用多长时间，花多少银子？”任同…问道。

任老爷子皱眉举目望着下游远处，想了一阵，说：“这二十多里工程全面铺开，灰砂石料备齐，动用二百名泥瓦匠抄刀，二百名小工跟工打杂，抓紧干，最快也得明年二月完工。至于花多少银子，自家人都不挣钱，两岸受益人家出工吃饭没工钱，单说材料工钱这两项必不可少的支出，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少说也不下三十万两银子。”

任同…仔细听得，沉沉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