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囚犯只穿了条纹裤,女囚犯只穿条纹衬衣,除此之外,他们身上再也没有别的衣服。副官宣读了审判书,18个囚犯沿着狭窄的台阶走上断头台,在绳子前站成一排。两名党卫军将袖子挽过胳膊,他们是这次行刑的刽子手。
囚犯们一个接一个被处死。他们的尸体悬挂在绳子上,粪便还在顺着裤管往下流。一名医生走过来,漠然地看了一眼,向刽子手示意一切就绪。接下来,那18具尸体被从绳子上取下,扔进了棺材。
我以为,此时此刻,关于生命和死亡,我应该说两句。但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知道,绞刑实在是太不浪漫了。
在监狱里,死亡已经成为大家习以为常的事情。如果还有人对别的事情感兴趣,我可以说说大队长谢尼克。他年轻、英俊、优雅,平日待人友好、彬彬有礼。但即便是这么有修养的一个人,还是令他手下的党卫军心惊胆战。
有一次星期六点名的时候,他说:“我要看看你们是不是听懂了我说的话。现在,我对你们中的几个人发一道命令,其余的可以看看他们是否正确执行。”
他从队伍中点出五名囚犯,命令他们面对墙壁站好。一般情况下,囚犯不得进入离墙壁15英尺的范围之内。
“向前——走!”
五名囚犯目光直视前方,向墙壁走去,直到瞭望台上的哨兵将他们射死。谢尼克转身对我们说:
“很好。这就是执行命令。现在,我要求你们跪下,并且重复我讲说的话。跪——下!”
我们跪了下来。
“现在,开始跟着我说,要大声、认真地说——我们是猪猡和叛徒!”
“我们是猪猡和叛徒!”
“我们会被杀死。”
“我们会被杀死!”
“我们罪有应得。”
“我们罪有应得!”
“明天,星期天,我们将没有食物。”
“明天,星期天,我们将没有食物!”
“因为我们不工作。”
“因为我们不工作!”
“我们不应该享有食物。”
“我们不应该享有食物!”
每个星期六,院子里都会响起这样疯狂的喊声,第二天,也就是
星期天,我们就要饿肚子。
住在我隔壁牢房的是凯瑟.雷格娜。她看上去很可怕,头发白得
像粉笔灰,因为营养不良,牙齿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胳膊和腿瘦得像
树枝,身上伤痕累累,还流着脓血。
“看我的样子,”一天晚上,她问我,“你觉得我现在有多大年
纪?”说完,她干笑一声。
我没有回答。
“我猜你会说:50上下。实际上,下个月我就要满24岁。然而,就在一年半以前,还有人猜我是18岁。”
在柏林的时候,凯瑟是一个高官的秘书。她认识了同办公室的一个上尉,和他订婚了。他们订好了婚期,但还没来得及举行婚礼,她未婚夫便被逮捕,四天之后,她也被抓了起来。盖世太保对她进行了3个月的严刑拷打,借口是她复印了几页秘密文件,但她对此事毫不知情。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分别被判处10年劳役。她的未婚夫和另外两名文官被处死,此外,同办公室还有另外一名官员被判处终身劳役。
她目睹了未婚夫被处决的全过程,之后被送到楞格里斯集中营。
一天上午,凯瑟和另外几名女囚犯接到命令,要求将所有的楼梯爬一遍。楼梯又陡又长。爬楼梯是一种惩罚我们的方式。因为戴着手
铐和脚镣,我们只能以头部带着身体匍匐前进。
凯瑟从五楼摔了下来。至于她是无意跌落还是自杀,我不得而知。
我只听到一声尖叫和沉重的撞击,接下来的几秒钟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下面传来一声尖叫:
“这个荡妇,她摔断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