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钦亭仿佛捧宝贝似的接过那本书,四下里望了望,想走,二胡说:“你急什么?噢,对了,还有十枚毛主席像章。”抽屉又一次打开,二胡拎了一串毛主席像章来。“我跟你说,你绝对不吃亏,他指着其中一枚说:“这枚是夜光的,晚上贼亮,可值钱呢。”语调里颇有些依依不舍。迟钦亭接过那串毛主席像章,不在意地说:“像章你留着,我只要有这本书就行。”“不,”二胡很果断地摇摇头,“我当时是和这书一起搞的,我不能赚你,你拿去好了。跟你说,我这儿老人家像章多呢,不稀奇你拿去吧。”迟钦亭知道二胡有收藏像章的癖好,他说值钱,可能就真值钱,也不再客气,又玩了一会儿,告辞回家。
旧报纸里包的是托尔斯泰的压卷之作《复活》。在特定的时代里,这部具有世界意义的作品非常不适合中国国情。阳光依然灿烂,迟钦亭捧着《复活》,走过一片光明。很快到了家,母亲和姐姐都不在,房间里静得只听见机械闹钟嘀嗒嘀嗒在响。他十分激动地钻进卫生间,借小便的机会,平静一下自己过度的兴奋。
邻居家晶体管收音机突然被打响,极小的喇叭音量最大地唱着样板戏。迟钦亭捧着《复活》在房间里没头没脑转了一圈,走到吃饭台子面前,小心翼翼揭去旧报纸,又找来糨糊,最细心地把破损地方一一贴好。忙得差不多,取了纸笔,对《复活》傻傻注视一阵,在白纸上毕恭毕敬练了一会儿字,脸陡然通红。
《复活》的扉页上有一处空白正好可以用来题字,迟钦亭孩子气地揉了揉手腕,抿着嘴,喘着粗气。在空白处投下了最大的虔诚,写下不知想了多少遍的一句话:
送给最最亲爱的青青
下面的签名是英文字母R。这签名煞费苦心并且让人得意。R颇有些像“迟”字里的“尺”。两心若是相印,心有灵犀一点通,青青不至于会糊涂得弄不清“R”是谁。等到该做的都完成,迟钦亭意犹未尽,另取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反反复复写“青青”。
附近一家邮局照例中午非常空。因为早一天都问清楚,迟钦亭进邮局,四下看了看直奔专寄印刷品的柜台,营业员一看投递的地址,笑着说出邮局门不用五分钟就可以送到,干吗还要花钱邮寄。“真的?”迟钦亭装作并不知道这地址,扯谎说是别人让他寄的。营业员热心过度叫他干脆亲自送,说这样不仅省钱而且快。迟钦亭极不乐意地道了谢,硬着头皮捧书仓皇而去,出了门站在那犹豫,一个熟人路过,问他在干什么。他的脸红得血仿佛要涌出来,似是而非说了句话,掉头就走。走出去一大截,他才临时作出决定,在城市的另一端找家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