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并不是住在我们的理性世界里，

而是住在有如古代的噩梦般的-1的世界里。

——叶夫根尼·扎米亚京《我们》

早课

一日之计在于晨。

只不过清晨三四点钟，该说是丑时、寅时之间，钟声已经响起，把寺院里大大小小的僧人们唤醒了。

证因寺坐落在顺天府东城，四周围绕着许多建筑物，都还沉浸在凌晨最惬意的憩息中，但证因寺已经随钟声亮起灯火，黏着睡意的跫音，也在走廊上此起彼落，鱼贯涌入大殿。

待一百零八声钟声响过之后，大殿已坐满了僧人，管理威仪的“纠察”在僧人背后走过，小心检查他们的姿势，瞧他们是不是坐有坐相。

虽然住持正在闭关，依然不影响寺内的作息，早课平日便由专司主持仪式的“寺擭”负责，他站上殿前，开始主持往常一般的早课。

早课分两堂，第一堂念诵《大佛顶首楞严神咒》，总共两千六百二十字，第二堂念诵《大悲咒》《十小咒》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样子念完，功德圆满了，天也亮了，肚子也饿了，精神也来了，距离挣脱苦海、抵达彼岸，也更近了些，于是，僧人们便准备到斋堂去满足肉身的胃囊了。

僧人纷纷离座，列队走向门口，前往斋堂。

这一天跟过去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经文相同，步骤相同，肚子饿的感觉也相同，没人预料今天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或应该跟平日有什么不同。

慧施走着每日在走的老路，沉思一道禅门公案，好打发时间。他抬头望去，排在前面的僧人还很多，移出大殿的速度进行得很慢。

慧施并不觉得无趣，也不觉得有趣，他只是让自己活着过日子。

这一种念头，在下一秒钟就彻底改变了。

他不经意地回头，看见近乎空旷的大殿中，躺了一个人，一个赤身裸体的僧人，心里暗地一惊。

别的僧人看见他脸上的惊讶，也纷纷回头，一时宁静的大殿充满了议论声。寺擭也注意到了，赶忙走向那倒在地上的僧人。

“谁来帮忙？”寺擭一问，慧施便脱离队伍走向寺擭。

“师兄，是谁晕倒了？”当慧施看见那僧人时，才发现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他同时看到了一些不合理的事。

那个僧人，他不认识，至少不是证因寺的僧人。

那僧人赤身裸体，身边也没有任何衣物。

那僧人光秃秃的头上，没有香火烧过的戒疤。

僧人的身体异常柔软，似乎曾被人拆开又再组合起来过一般，像蛋糕般松垮垮的，要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几乎让人以为死了。

而且，他半合的眼帘下，有一双蓝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