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言不想久留,随手接过邀请函放进手袋里,和几人再次仓促告别,几乎是夺门而出。她跑到电梯前,按下下行键,焦急地等待着,看着指示灯上的数字递减,在底层长久停留。她忽然意识到,那人可能是坐电梯上来的,连忙返身,小跑到楼梯口匆忙而下。
不过是跌跌撞撞跑了半层,她的脚步便慢下来,倚在墙角,头脑中一片茫然。自己在躲些什么,又在怕些什么,那段跌宕起伏的记忆,不是自认为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吗?再想起往事和那个人,不也早就觉得云淡风轻,甚至都要想不起他的存在了吗?他远赴他乡,结婚生子,都已经是陈年旧事,自己又不是刚刚知道音讯,为什么在仅仅是“有可能”的重逢面前,就如此丢盔卸甲,手足无措呢?
莫靖言深呼吸,告诉自己,只是一切太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其实这一切思绪都是自己在若干年前便已经克服的,不应该在此时再次乱了阵脚。然而,她还是做不到若无其事地离开,她很想知道,是否那么凑巧,就有一个人和他有着同样的姓氏,也恰好给自己的儿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不知不觉,莫靖言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四楼的楼梯口,斜对着电梯间。她拉高衣领,静静地站在墙边。
电梯门缓缓开了,有人出来,有人挤上前,和走廊里的人潮混杂在一起。她却听不到嘈杂的人声,耳边似有轰鸣,如一波波冲刷沙岸的海浪。冬季一色暗沉衣装的人群里,他的黑色大衣也并不出挑,只是个子比旁人略高一些,宽阔的肩,颀长的身形,走路时手臂随意轻摆的样子,下巴微扬的神态,这些加在一起,哪怕只看到一个背影,也是一个印记分明的他。
莫靖言忍不住踯躅着向着他的方向前行了两步,而他终究没有回身,抬头看了看指示牌,便向着病房的方向大步而去。留下她站在脚步纷杂的走廊中,任人群错身擦肩,只是定定地望着。
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
你在一生中所能遇到的,或许比每晚仰望夜空时所能看见的星星还多。
然而,就像在北半球难以看到南十字星座,我们便不在意它们是否存在。
正如同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便可以若无其事地,在茫茫人海中继续生活下去吧。
在得知邵声的婚讯之后,莫靖言一直尝试着将以前的一切从自己的现实生活中剥离出去。或许有时候会因为想起他而怅然伤感,她就当所有的回忆是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读过的一本小说,将一切当作是存在于一个虚无世界里的臆想。
而现在,他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忽然让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