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之间明白了,关太太就是知道他家中有这样的瓷盆,所以才磨着叫我也替她弄一个一模一样的浴室,这是果,不是因。
我服了。
“杨小姐,你说话算不算数?我一小时后开车来接你,吃完饭,你明天可以叫人来抬这套洁具。如果你肯一连三晚出来,我还有配对的浴缸与水厕。”
我觉得事情太荒谬滑稽了,轰然大笑起来。
“关”先生说:“我们有缘分,你没发觉吗?”
“不,”我说,“我没有发觉。”
“我可以把整个浴间送给你,真的,只要你肯出来。”
“我要看过货物。”我叹口气。
“当然,就约在舍下如何?我立刻来接你,你爱吃中菜还是西菜?我厨子的手艺还不错。”
怎么搞的?怎么一下子我会决定穿起丝绒晚装登堂入室送上门去?
“好的。”我想或许是值得的。试试也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他欢呼一声,“好得不得了。一会儿见。”
这是不可把话说满的最明显例子之一。幸亏我没答应会裸体去陪他跳舞。
我刷松头发,穿上我唯一的长旗袍。发疯了,也罢也罢,索性豁出去玩一个晚上。
门铃响的时候,我故意扭着腰身前去开门。
这个罗伦斯穿着礼服站在门外,手中持一大扎兰花。
他见到我立刻摆出一个驾轻就熟惊艳的表情。
我讪笑他。他居然脸红。
他实在不算是个讨厌的人,我应该消除对他的陈见。
出门之前我说:“这事不可以叫你太太知道,否则瓷盆也不要了,我的工也丢了。”
“她不是我太太,”关先生说,“她也不姓关,她真名叫孙灵芝。”
“哦。”我想起来。
是十年前的檀香山皇后。
“那你姓什么?”
“我没说吗?抱歉抱歉,我姓叶。”
叶?这下子我不得不承认杨家的女人与姓叶的男人有点缘分,我沉默。
他的家非常漂亮,豪华得不像话,并不带纨袴之意,只有行内人如我,才会知道这座公寓内花了多少心血。
“我一个人住。”
“好地方。”
我们并不是一对一,起码有三个以上的佣人在屋内穿插。
他很滑头地说:“要看东西呢,就得进房来。”
我只得大方地跟进去。
他并没有吹牛,套房里堆着我所要的东西。
整间睡房是黑色的,面积宽阔,连接着同色系的书房,因为装修得好,只觉大方,不觉诡异。
我叹为观止,“谁的手笔?了不起。”
“真的?你喜欢?”
“是哪位师兄的杰作?”
“我。”
我笑,不相信。
“真是我自己。不信你可以问华之杰公司,家具是他们的。”
大水冲到龙王庙,华之杰正是叶成秋开的出入口行,写字楼全部由我装修。
“我会问。”
“真金不怕红炉火。”他耸耸肩。
他服侍我坐下,我们俩相对吃晚餐。
“你这件衣服真不错。”他称赞我。
“谢谢。”我说。
他倒是真会讨女人欢喜,算是看家的本领。
“今天晚上无限荣幸。”
“谢谢。”
“之俊,我想,或者我们可以做一做朋友?”
我摇摇头。
“你有男朋友?”
我摇头。
“情人?”
我再摇头。
“丈夫?”他不置信。
“没有。”
“你生命中此刻没有男人?”
我继续摇头。
“我有什么不好?”
他不是不好,他只是没有我所要的质素。
“你担心孙灵芝是不是?不要紧,这种关系可以马上结束。”
我笑了,叫我代替关太太做他的爱人?我又摇头。
“我们改天再谈这个细节吧。”
我看看表,“我要回家休息了,我明天一早要考试。”
“考试!”他惊异,“你还在读书?读什么书?”
“改天再告诉你,太多人问我这个问题,我已做有图表说明,可以影印一份给你。”我笑。
“今天晚上,你已经很破例了吧?”他很聪明。
“我极少出来玩。”
“别辜负这件漂亮的衣裳,我们跳支舞,舞罢我立刻送你回去。”
他开了音响。是我喜欢的怨曲,正是跳慢舞的好音乐,在这种环境底下,真是一舞泯恩仇。
我与他翩翩起舞,他是一个高手,轻轻带动我,而我是一个好拍档,他示意我往哪里去,我便转向哪儿,我太写意,竟不愿停下来,一支一支的与他跳下去。
他的跳舞是纯跳舞,丝毫没有猥琐的动作,我满意得不得了。
最后是他建议要送我回家的。
道别的时候我说:“多谢你给我一个愉快的晚上。”
“像你这样标致的女郎,应当多出来走动。”
我回赞他,“不一定每次都找到像你这般的男伴。”
“我早说我们应当做朋友了。”
我但笑不语。我没有吃下豹子胆。
入睡前我还哼着歌曲。